第141章
   
         
   
   
     季承宁被他腻来腻去得都快习惯了,这次倒没喊着男女授受不亲往后撤,瞥了崔杳一眼,接过手帕拭汗,“你方才看我做什么?”
  崔杳好像才反应过来,微微笑道:“无甚大事,只是想,”他弯起唇,柔软的声音连同着幽凉的吐息一同擦过季承宁的耳垂,“这段时间叨扰世子良多,我十分惭愧。”
  季承宁缩脖子,被他弄得有点警惕,“有话直说。”
  “我有一件谢礼想送给世子,烦请世子不要推拒。”
  说完,心口竟然狂跳得离开。
  但他面上不显,还是很清淡,很好看的微笑。
  季承宁眨眨眼。
  然后,朝崔杳伸出手。
  崔杳顿了下,“嗯?”
  季承宁毫不客气,不像在收礼,活似个正在打家劫舍的恶霸,“拿来。”
  崔杳失笑。
  铁庐内方才阴郁紧绷的气息瞬间一扫而空。
  崔杳目光无意似地落到季承宁的耳垂上,耳珠雪白,季承宁身上多肉的地方少有,耳垂算一处,生得十分饱满。
  小果子似的,勾得人想拿指尖捻一捻。
  “且等等呢,”崔杳的手自然地落在季承宁的肩膀上,轻轻一捏,语调愈发低柔缠绵了,丝丝入骨,“世子的耐性总那么不好。”
  耳垂近在咫尺,崔杳需得忍耐,再忍耐。
  才能勉强控制住,去触碰的欲望。
  十日后,入夜。
  黑云弥补,四下连一丁点星光都不见,夜里无风,又湿又热,只要稍稍动弹一下便满身黏汗,弄得人心烦气躁。
  城外,万籁俱寂,只闻得蝉时不时半死不活地叫两声。
  “咔嚓!”
  不知是谁踩到了节枯树枝。
  巡夜的兵士皆被吓了一跳,手下意识扣在刀柄上,旋即又都放松。
  兖郡附近死人堆积成山他们不是没见过,胆量小的怕鬼神之说,但巡夜的时候,最不愿意见到的反而是活人。
  无论是兖郡还是鸾阳都缺水,城中军民用的水皆靠流过内城的那条河,故而季承宁下令,要军士每夜在城外河流上游巡逻,以防万一。
  “看你那胆子,我看也就,”他伸出一根小指,偏生要掐住大半截,“这么丁点大。”
  “你有胆量,你有胆量你怎么还拔刀了呢,再说,李指挥使也被吓了一跳,你真是英雄好汉,你去同指挥使说你胆子就这么大。”被笑话的军士一推同伴,“去啊。”
  三个青年嬉笑着,冷不防李璧猛回头。
  天太黑了,几乎看不见人脸,但他们离得极近,故而,借着点清光,能瞧见李璧的脸。
  李璧脸上毫无表情,既没有和他们一起笑,也没恼,反而眼神直勾勾地盯着他们三个,好似失了魂!
  方才笑话人的军士被喉头一哽。
  他到底一口冷气,险些没跌坐在地,张口,撕心裂肺,“撞,撞邪了!”手比脑子快,一把按在了刀柄上。
  尖叫声一出,李璧再忍不住,大笑出声。
  三人惊魂未定地看着李璧,忽地反应过来,“指挥使,你,你……”
  “我什么?”李璧抓着他握刀的手,往边上一挪,忍笑道:“好一个通身是胆的好男儿,”他忽地觉察到不对,表情瞬间冷了,厉声喝问:“谁在那?”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窸窸窣窣的响声,不大,但是极快,四人瞬间冲了过去。
  “歘——”
  长刀出窍。
  那被按住的东西哎呦了一声,李璧眼疾手快,一把掐住了他的喉咙,另一只手则狠厉地将他的下颌卸了下来。
  被压住的另一人则踢蹬了几下,身体软绵绵地倒地,一杆黑血顺着他的口唇往外淌。
  一个军士摸出火镰,迅速地点燃了火把。
  进入林子后,指挥使就不让点火了,一是怕天干,不慎点燃了枯叶,二则,是怕惊了有心之人。
  他们之前还不以为意,现下看来,指挥使竟是料敌于先!
  李璧扯了绳索,让人把那个还活着的捆了。
  自己则接过火把,绕到水边去看。
  现在水流并不十分大,隔着水面,隐隐可见下面埋着什么东西。
  李璧眯着眼,举火把伏下身去看。
  待看清,他脸色巨变。
  那被大石头压住腹部的不是别的玩意,正是具尸体!
  泡得肿大,头发水藻似地乱蓬蓬地黏在脸上,看不出男女。
  然而从其裸露的双腿和手臂上,却能看见大片大片的红疹!
  红疹连片,又被水泡过,肉和嫩豆腐一般碎,被流水冲得不住往下掉渣。
  第92章 “来人,升帐!”……
  四人面色惊变。
  李璧立刻反应过来——他们在投毒!
  李璧一把扯掉衣袍下摆,紧紧系在脸上,他匆匆道:“快,将口鼻掩盖住!”
  其余三人学着他的样子,也都拿衣料挡住口鼻,跟着李璧下水,将这具尸体从水中捞了出来。
  尸体滑腻腻的,一戳手指都往肉里嵌,将他们恶心得胃里一阵翻涌,剥了方才死的那个人的衣服,将死尸头脚裹上,抬出水面。
  四人一齐用力,将尸体往岸上一掷。
  “吧唧。”
  尸体说不出是软是硬地砸在地面上,碎肉与脓液飞溅。
  一年岁小的军士再忍不住,转头哇地一下吐了满地。
  尸臭和食物发酵了酸味混合在一处,味道浓郁得如有实质,李璧被呛得脸色铁青,退后两步,点点眼前还算镇定的青年,“厉毓,你且先回兖郡,记住,万万不要进城,派人告诉将军,鸾阳或有大疫,有贼子想往水中投毒,请将军定夺!”
  “是!”
  青年军士快步朝他们拴住马的地方跑,翻身上马,狂奔而去。
  “起来。”
  吐得昏天黑地的军士以为李璧在命令他,下意识直起身子,不想李璧是在同那硕果仅存的贼子说话。
  那贼子双手被死死地绑在身后,为防他咬舌自尽,连嘴里都拿麻绳勒住了。
  闻言,他眼中闪过一抹怨毒,敞着腿坐在地上,一动不动,反倒朝李璧咧嘴一笑,笑容说不出的挑衅。
  军士往李璧的方向看,但见方才还笑呵呵地与他们玩笑的指挥使脸色唰地冷了,竟再无二话,一脚狠狠朝着那人胸口踹去!
  “咔吧!”
  好似是什么东西断裂的声音,听得人毛骨悚然。
  那贼人被踹出去好远,待他惊魂未定地看过去,贼人已经软绵绵地趴在地上,血从口鼻喷涌而出。
  “你,”他朝露出一个虚弱,但狰狞无比的笑容,他嘴里塞了东西,说话就显得非常含糊,一字一顿,“杀了我吧。”
  下一秒,军靴狠狠碾过他的背心。
  他疼得抽搐了下,又呕出几口鲜血。
  “你放心,”李璧垂下头,“兖郡城内上万百姓,倘因此损伤分毫,”也笑,随着脚下用力,方才被踢断的骨头深深嵌入这人的肉里,“我一定将你大卸八块,挫骨扬灰。”
  夜风起,寒气扑面而来。
  军士忍不住打了个冷颤。
  那边,厉毓一路策马疾驰,不过一刻钟就跑回了兖郡外。
  城墙上只一小队人马在巡逻,忽闻城下马蹄声笃笃,忙扬声喝问:“什么人?”
  厉毓高高举着火把,另一只手则抓出腰牌给他们看,“我是今日出城巡逻的厉毓,城上无论是谁,即可去找将军!”
  他将李璧方才交代的话详实复述,巡逻的军士知兹事体大,忙前去季承宁处秉明。
  原本黑暗的营地灯火由远即近,渐次亮起。
  季承宁尚在书房理事,听闻消息面色极凝重,他思量几息,先唤陈缄来,令其带着消毒除秽的药并几套干净衣服立刻去城外,检查尸首,再将李璧等人带回。
  另唤来其余军医,好可能用上的药材,分发军民,且要在城内偏僻处设医庐,若军民有不适,立刻到医庐诊治。
  今夜便得立刻张贴告示,派人讲明这两日不可用河水,旦要用水,一概用城中的几口旧井,即便如此,打上来的水一定要煮沸后再喝。
  将事务一桩桩一件件地理明,分派料理完是半夜。
  季承宁摊开布防图。
  灯光暗昧,打在季承宁的脸上,半明半暗,有种说不出的阴郁。
  “却不知,”他按了按肿胀发疼的眉心,“陈缄那如何。”
  崔杳往桌前轻轻搁了杯茶,“陈先生医术精湛,人持重稳妥,将军不必太过忧虑。”末了,又补充道:“李指挥使同那三个军士亦是吉人天相,将军。”他将茶杯轻轻推到季承宁面前,一起送来的还有……季承宁定睛看过去,原本微垂的眼眸一下睁大了,那竟是再一次,送入兖郡的药材清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