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1章
   
         
   
   
     话音未落,周琢已冷笑道:“韩迁平庸至极,能爬到如今的位置不过是靠其父的名声。”
  “那也好过个临战退却的小……”
  皇帝忍无可忍,“都给朕闭嘴!”
  “砰!”
  手掌砸在桌案早上,震得桌面上的东西一阵乱抖。
  整个御书房瞬间安静。
  两个皇子不情不愿地住口。
  皇帝目光一扫,“太子。”
  此言既出,周琰和周琢都有些不以为意,心道老四除了推荐季承宁还能推荐谁。
  “回陛下,儿臣不知兵,”周彧道:“儿臣不知道谁可,但知道季承宁一定不可,陛下若要派兵,一定不可任用此人做主帅。”
  嗯?
  此言既出,众人皆惊愕地看向周彧。
  平日太子殿下和季小侯爷好到恨不得穿一条裤子,今日怎么不推荐自己的人?
  不过,与夷部作战比平叛还要凶险,有朝臣心说,太子殿下权衡利弊,未必会愿意季承宁去。
  能收复失地大杀四方,固然赫赫之功,若不能,则是滔天大过。
  皇帝眯起眼,“不可?”
  “回父皇,儿臣以为季承宁才得胜回京,志得意满,若此刻派他出兵,季承宁年轻气盛,极有可能轻敌,更何况蛮人狡猾,小侯爷与之并没有打过交道,且……”他顿了顿,“老侯爷葬身敌手,国仇家恨俱在,儿臣恐他会意气用事。”
  周彧一条一条有条不紊地分析出来。
  众臣都有些呆滞,而后猛地意识到,派季承宁去哪里不好,没有人会比这位小侯爷更好了!
  所谓志得意满,意味着季承宁,及他手下带的兵士都士气正盛,都盼着乘胜追击,虽说季承宁与夷部并没有打过交道,但是季承宁平叛之前难道上过战场吗,此前京中都说他是有辱家声的纨绔子弟,至于老侯爷葬身敌手,那——于大局而言更好了,这意味着季承宁定然与蛮人不共戴天,绝不会被收买。
  周彧字字句句都说季承宁不好,可细细想来,分明是将世间最好的人选送上来了。
  此刻,轻吕卫官署内。
  季承宁忽地打了个喷嚏。
  “我说你昨日就不该骑马过来,”崔杳道,语气却没有半分怪罪,他一边说着,将手放在季承宁的额头上,轻轻一贴。
  季承宁嘀咕道:“没发热。”语毕,又笑嘻嘻地拉住崔杳的袖子,“好阿杳,你如今愈发粘牙了,天上下的是雨,又不是刀子,怎么做此小儿女态。”
  崔杳挑眉。
  季承宁抬手,在自己唇瓣的地方刮了一下,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可还没安静几秒,他好看的唇扬起,“更何况为了见阿杳,”凑过去,腻歪的很,“真下了刀子也要去。”
  崔杳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甜言蜜语听季承宁说了不知多少回,每每听来,依旧有种心头狂跳的窒息感。
  摸了摸他散下来的头发,长指一勾,在指尖绕了一圈又一圈。
  季承宁撑着下颌,认真道:“我近来总觉得有人在念叨我。”
  “嗯?”崔杳没听清。
  话音未落,却听一阵急匆匆的脚步声,由远及近,迅速到了书房门口,“小侯爷。”
  季承宁忙坐直,一掸官服,“近来回话。”
  吕仲上前,急急道:“小侯爷,宫里来人了,让您赶紧过去一趟!”
  第112章 “阿琅若泉下有知,想……
  季承宁和崔杳对视一眼,皆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若有所思。
  “阿杳。”
  崔杳回神。
  季承宁晃了晃自己的袖子,崔杳这才发现自己的手指不知何时勾住了对方的衣袖,小侯爷笑道:“阿杳如此舍不得我,不若挂在我腰上算了。”
  崔杳微微一笑,“我倒是想,”他亦随季承宁起身,清越的声音在耳畔响起,低低一笑,“只怕承宁嫌弃我碍事。”
  季承宁屈指,顺手往他唇间敲了一下,“这话说得没良心。”
  他迈出门槛,想了想,又转过头,“我今日若是回来晚了,就别等我用晚膳了,嗯?”
  崔杳垂首,没说是,也没说不是。
  季承宁出去,却见一个面生的公公立在正厅,见到季承宁,先毕恭毕敬地见了礼,声音柔软,“小侯爷,快随奴婢入宫吧。”
  季承宁略一颔首,二人皆骑马回宫,季承宁余光一瞥,但见此人一直跟在他旁侧,三步之外,不远不近。
  “不知公公名姓?”
  “回小侯爷,奴婢姓徐。”
  “哦,”季承宁微微笑,“徐公公,今日却不见秦公公。”
  徐公公垂首,“秦掌事另有要务。”
  季承宁眸光微凛,再度往徐公公身上一看,对方还是副毕恭毕敬的模样,脸上似黏了层泥胎面具,他知道问不出什么了,便转头。
  一路无话。
  至宫中,季承宁只觉今日的氛围格外不同,秋风瑟瑟,掠过甬道呼呼作响,他前前后后都跟着宫人,却连丁点说话声都不闻,唯有笃笃的脚步声和风声混杂在一处。
  分外冷寂。
  徐公公一路将他引到御书房,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对内道了句,“陛下,永宁侯世子到了。”
  季承宁远远地只见一个高大的身影立在窗边,他快步上前,俯身见礼,“臣季承宁参见陛下。”
  “嘎吱——”
  门又被关上。
  最后一丝阳光在那人衣袍上华丽的龙纹上流转,灿灿生光,旋即,又在龙目处被猛地截断。
  一切归于昏暗。
  皇帝站在窗边不言不语。
  季承宁也不急,自从被罚过一夜的跪,他对皇帝动辄让人跪着等就没什么忐忑不安了。
  只不过,二叔的话又灌入耳中,“长阳关外诸夷部一直虎视眈眈,当年缇阑部世子被诛杀,而今……”
  季承宁轻轻地吸了一口气,抓到了一点游丝似的眉目。
  过了许久,皇帝如梦初醒般地回神,他好像才看见季承宁,“承宁,起来罢。”
  季承宁起身。
  皇帝语气里带着点亲密的抱怨,“你这孩子同你二叔学坏了,与朕愈发生疏,”他略一偏头,“赐座。”
  立刻有宫人捧了软垫上前。
  季承宁坐定。
  只听皇帝继续道:“朕记得你第一次来御书房时还没桌案高,那么大的人儿,胆子却不小,见到旁人一概不理,只要朕抱。”
  皇帝的语气里流露出几分怅然。
  季承宁有些不可置信地抬头,不期正与帝王四目相对。
  后者竟真是满目怀念。
  季承宁心口蓦地一跳,那股生吞了人肉似的反胃感又开始上涌,胃酸侵蚀着喉管,酸疼得厉害,他面色却不改,恭敬回答:“回陛下,臣昔日年幼无知,行止放肆,全仰赖陛下宽容,才有臣今日。”
  皇帝一眼不眨地看着他。
  目光委顿了几秒。
  说话愈发像季琳了,也愈发像,他登基后的……思绪被猛地截住,皇帝收敛了回忆之色,道:“把军报给小侯爷看看。”
  宫人奉上军报,季承宁起身,双手接了。
  他一目十行,迅速地扫过内容,越看表情越难看。
  蛮夷安敢如此……!
  看到最后,已是毫无表情。
  他抬眼,素日含情脉脉的眼眸中一片肃杀,寒光凛冽,看得人心惊胆战。
  又,欣慰。
  欣慰的当然是皇帝。
  他已经猜到了季承宁会说什么。
  果不其然,只听军报唰地一声响,在那双修长用力,真正淤血拼斗,血战沙场过的手上不堪重负地绷直。
  下一秒,季承宁单膝下拜,见了个郑重其事的军礼,拱手道:“请陛下任命臣为将,臣就算万死也必收复失地,驱散蛮夷,还边疆百姓一个安宁!”
  掷地有声。
  军报落在季承宁脚边,因为主人太过用力而被撕开了道下场的口子。
  皇帝眼中的欣慰更甚,大步上前,一拍季承宁的肩膀,“好好好,朕就知道,只有你,只有你。”
  只有季承宁,才能不求功成后的封赏,不畏兵败后的责难,势弱破竹,一往无前。
  他看着眼前的青年,感受到掌下冷硬的触感,忽地有半秒晃神。
  “这次出征除了中州军外还有沧州军供你调配,你可节制两州兵马,但有所用,朝廷定无不供给,你不用想其他,”皇帝像是为了掩饰什么,重重拍了拍季承宁的肩膀,“朕只要你凯旋而归。”
  “是!”
  皇帝看着季承宁的脸,少年人特有的青稚和秀弱几已看不出,季承宁五官还是秾艳美丽的,只不过,比起从前的雌雄莫辩,此刻更添十分凌厉,皇帝放柔了声音,“可惜,朕本欲在你加冠之后就让你袭爵,却不想,战火又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