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前三个月基本上在参加大大小小的培训,熟悉业务流程,看资料,深入了解产品和学科,所以待在公司的时间比较多。楚鸿学东西快,已经开始尝试接触kol了。
msl的工位在离总监办公室最近的区域。
楚鸿的办公桌正对贺一言办公室的门,每当楚鸿在公司的时候,贺一言有什么碎活儿要抓人做,走出来第一个就看到楚鸿。
“楚鸿,你把这个……”
“楚鸿,你把那个……”
仔细算来频率其实不算高,活儿也是职责内的活儿,不是什么端茶送水打印文件的磨人使唤,但坏在楚鸿对贺一言第一印象不好。
楚鸿,楚鸿,楚鸿。楚鸿要对楚鸿ptsd了。
“楚鸿。”
“楚鸿?”
“楚鸿,到岳华了。下车。”
“怎么睡着了?”
楚鸿感觉脸上阵阵冰凉,醒过神时,贺一言在用手背轻轻拍打他的脸颊。
笨重的平光镜滑落,楚鸿睁大了眼睛,发现贺一言正打量着自己。
“怎么了?”楚鸿扶起眼镜。
贺一言眼底讶然,随即转回身去,取下安全带,“到了。”
大领导当司机,舒服到睡着了。
“哦,好。”楚鸿解开安全带,开门就要往外下。
贺一言提醒:“奶茶。”
“……”
楚鸿又俯身回去,取下中央扶手上的奶茶,再出来时,发现贺一言拿着什么东西走到他面前。
贺一言把矿泉水和藿香正气水递过来:“你是不是在外面待太久中暑了,我看你脸有点红。”
楚鸿受宠若惊接住东西,连连道谢。冰坨子还有这么温暖的一面呢。过去是自己误会他了哦,有色眼镜害人呀……
“拜访的话,精神面貌还是积极一点。”贺一言的手又插进了西裤口袋里,“不要那么死气沉沉的,专家以为你受了什么压迫呢。”
楚鸿额头青筋突突跳:“好呢……”
空气又安静了一会儿,楚鸿当着贺一言的面把藿香正气水喝掉了。
楚鸿发现贺一言老是这样,明显能感觉到他还有话要说,却磨磨蹭蹭好半天,一顿眼神扫射,最后才慢吞吞开口。
“楚鸿,你其实可以稍微,”贺一言偏着头,抬起一只手将楚鸿的眼镜拉出来小半截,以便直视眼睛,“打扮得青春洋溢一点,利用好你的脸。”
楚鸿及时憋住了气才没有咳出来,脸又涨得通红。
贺一言把眼镜推了回去,说:“不过,在白藏面前更邋遢也没关系。”
“好的,贺总监。”
门诊部和住院部不在同一栋楼,楚鸿和贺一言在院内的小广场分道扬镳。
楚鸿提着奶茶进了门诊部,夏令时,下午是两点半上班。不过,大厅里依旧人满为患,挂号的、取药的、等报告的,人声嚷嚷。
楚鸿争取到了白藏上班前的一刻钟。
拜访专家常常是等候一小时,谈话两分钟,在各种会议、各种见缝插针的场合去碰。那么短的时间其实很难交换有价值的信息,更别提和专家建立起联系,也不要指望混个脸熟。
楚鸿追求效率,一直在琢磨时间如何最大化利用。
白藏是个意外。
这人白天当医生,晚上在小剧场讲脱口秀。
楚鸿越看台上的人越觉得眼熟,终于想起是在岳华医院的名医导览上见过这张脸,查了一下,是肿瘤科的,于是迅速在社媒上私信对方留言。先吹捧几句您的现场真的特别棒,现挂、口条都很绝。最后说明来意我是什么公司的谁谁谁,方不方便见面聊一下。
楚鸿原本没有报太大希望,人家看不看私信都不一定,没想到对方同意了,于是他着手开始准备。
初次拜访,第一印象往往很难改,最好是在较短的时间让对方相信自己的学术能力,那建立关系会容易很多。
楚鸿了解了白藏的任职信息,又查阅了他发表的论文,摸清他的研究方向,同时打听了跟他接触过的销售部同事,趁茶歇时间带着小点心过去闲聊,几下套清楚白藏的喜好和习惯。
此人的外公、父母都是中医,且在当地的中医院校任教。到了他,却一身反骨要学临床。三十六岁已经是副主任医师,正职是在岳华医院的肿瘤科,平日在好几个地方出诊,周五下午在岳华的肿瘤科门诊。
楚鸿在内心默默给这人打上学阀的标签,肚子里有没有东西,待他来审判审判。
吃了楚鸿手作芝麻小薄脆的销售放出秘辛:
“唉,白藏这个人很不好对付,我们干销售的入行几年可以说很拉得下脸了,到他那里碰壁碰得跟愣头青一样。怎么说呢,跟他沟通起来很困难,硬要说的话,只有真才实学和真材实料可以征服他。他们科室里,倒是没听说谁和他过不去,但是你拜访最好还是别提其他医生。”
“哦,对了,白藏是个gay,之前有个学术很牛的msl,你们老贺的得力爱将,一开始是维护得不错,没多久就被白藏狂热追求。直男顶不住啊,贺一言给他换到风湿免疫去了,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白藏使绊子,反正工作开展得不太顺利,最后那人跳槽去北京了。贺一言气炸了。”
“咦呃。”这是楚鸿没想到的。
“你这薄脆真好吃,哪儿买的?”销售吃完一袋意犹未尽。
楚鸿把自己手中这袋也塞过去:“自己做的,我发你recipe(配方)。”
第4章 选择性通过(4)
肿瘤科的诊室在四楼,楚鸿跟着人群挤入电梯。出来之后拐弯便是走廊,走廊中间站满了候诊的病人,两边是还没开门的诊室。
看病是真的烧时间,这么老早就在这儿排着,不排又怕错号。
楚鸿屏气收腹挨到三诊室门口,大门紧闭。倒挂的电子钟红字显眼,14:10。
先等等吧。
左顾右盼,发现走廊另一端的尽头是楼梯通道。一个挺拔英武的人形逐渐上行,直至整个人走出来。红色花衬衫招摇过市,肥大的短裤随步伐摆动,不知道的以为在泰兰德。
定睛一看那脸,白藏。
楚鸿回想起贺一言那欲言又止之后的一句“在白藏面前更邋遢也没关系”。
原则上,在医院穿白大褂的时候,是不能穿短裤的。一个是院内感染的风险,一个是病人的信任感。楚鸿以前就被主任训过。
楚鸿收起这些嘀咕,推了推眼镜,迈腿往白藏那边走去,一米的距离时,出声招呼:“白医生您好,是我,希尔维尔的msl楚鸿。”
白藏停下,扬了扬眉毛:“来这么早。”
“我也刚到。”楚鸿递上奶茶,代替握手,“白医生喝奶茶吗?看病费脑,补点糖先。”
不谄媚,也没有刻意的热情,冷暖适度,边界感拿捏得恰到好处。
白藏没跟他客气,接过去看了一眼标签,但没有立马喝。
“你跟我走这边吧。”白藏转身带路。
原来诊室外面那一圈做了贯通的阳台,以两扇不透明的滑动玻璃门与诊室相隔。楚鸿跟着白藏从阳台到达诊室,避免了从外面开门进来被病人看到的不便。
这间诊室是好几个医生共用的,私人物品不多,桌面整洁。
白藏把奶茶放桌上,随手指了下就诊的位置,说请坐,然后从桌下取出一个包好的东西,拆开,原来是白大褂。
一撩,穿上。
医院会有专人定期回收白大褂,统一更换、清洗。
楚鸿坐下便打开背包,拿出一份资料,切入正题:“之前看了下白医生的文章,您好像关注免疫治疗比较多,之前欧洲那边开了个关于pd-1的会,出了一些新观点,我这边整理了一份提炼版的文献资料,您如果有兴趣可以看看。”
“行,你放这儿。”白藏扣完扣子,不知从哪儿掏出来一瓶酒精,往桌面和椅子上喷。还朝奶茶上喷了喷。喷完又挤了两泵手快消,边搓边坐下。
撕开吸管,无接触扎入,开喝。
有洁癖,但不多。
楚鸿的目光从奶茶移到腿,又从腿移到眼睛,如此评价。
“我记得你。”楚鸿还没开始问,白藏先开了口。“你上班跟下班倒是两模两样。”
楚鸿心下一沉:“嗯?”
“在剧场,你坐第一排,但是从头到尾没有笑。”
这都什么事儿。
楚鸿咬紧后槽牙:“是这样的,白医生,我在医院也待过,有些包袱别人听着可能觉得好笑,我听着有点想哭。”
他看那场刚好讲临床上百态横生的病人。
“哦,其实我也觉得不好笑。”白藏后背完全贴靠在椅子上,拿起那份资料开始翻看,“我想知道别人会为什么样的事发笑。”
“哈哈,也算是一个小实验呢,”楚鸿不愿跟他多扯,只想尽快完成这次谈话,于是主动拉回话题,“那我们现在开始吗?”
白藏点了下头,没有为难。只是抬眼那一下,叫人读不出态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