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纪清雨迟钝地接收着医生的话,紧接着他听见自己毫不犹豫地说:“即使是这样我也要生下来。”
  纪清雨只觉得自己不能再失去什么了,他的人生中失去了太多太过重要和珍贵的东西。即使是为了向第一个孩子赎罪,他也不能再扼杀一个生命。
  从医院出来,他更觉得心乱如麻。
  之后的日子里,他大部分时间都花在了剧院,他想用更多的工作让自己忘记这些压力。
  外界不知道怎么样了,那些大人物的事终于可以离他远一点。他不去听不去想,每天在医院和剧院之间两点一线,很快便和新的剧组人员混熟了,余悦更是精力十足,除了工作就是拉着纪清雨四处闲逛。
  和比他小这么多的o呆在一起,纪清雨倒也不觉得无趣,每天都很充实。余悦话很多,大多时候他只要听着就行,这样反而让他觉得安心,那种一个人时滋长出的孤独也淡了下去,只是有时候忽然觉得有点空,他选了型号最窄的床,但是一个人睡还是有点孤单。
  剧组工作紧锣密鼓,转眼半个月过去,到了第一次正式联排,他今天带了杯枸杞,头发拢在耳后,耳朵边还放了一支笔,早早就等在剧院。周围忽然有些嘈杂,他听见余悦的声音远远传过来,剧院门口很吵,纪清雨无心去凑这个热闹,拿起本子往后台走去。
  他似乎太低估自己的身体,还以为自己可以始终保持平淡,他一味地想要逃避,却发现即使逃跑了也没办法回避过往的记忆。伤痕就在心底,始终在发酵,不解决就会痛苦,宛若一块经久不化的淤青。有时候他想,他真的会好吗,那些从朋友的陪伴中获得的温暖会不会只是错觉。
  他低下头,又是一阵眩晕,腺体处传来一阵尖锐的刺痛,他的手没拿稳,杯子哗啦一声落在地上,碎了一地。
  “你不能进去,里面在排练,再进来我们就报警了!”
  “保安呢?你干什么?!”
  纪清雨眼前一黑,蹲下来缓了好久,腺体的痛苦却没有停息,耳边一片嗡鸣,想站起来却使不上力气。
  一个黑漆漆的人影冲了过来,纪清雨从后台看过去。
  那个人是傅寒。
  光影游离在他的脸上,寂寞和暗淡一同跟着发酵,纪清雨的心被紧紧攥起,他后退两步,拼命往阴影里躲。
  流年不利。
  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差错,居然让傅寒找到这里。
  第43章
  他想要甩掉他, 忘记他,这种愿望越是强烈,似乎就越是难以实现。纪清雨躲在后台的角落, 他的头痛得厉害,傅寒的眼睛往这边扫射过来。
  他跪倒在地, 缓了好一会, 然后终于挣扎着站起身,在傅寒还没有走过来的时候先一步从后台的窄门离开了。
  跑到半路他支撑不住地停下,腺体像火烧一样痛。他站起来,忽然想起什么一样拿出手机, 登录以前的账号, 果然,傅寒的消息一直没断, 又一次堆到了九十九加。
  他喘着气,觉得嗓子里的空气不上不下,让他有些难以忍受, 他鸵鸟一般躲开外界的一切,导致现在万分被动。
  他的手指颤抖着点开聊天框,从删除的地方往下翻,对方的消息一条接着一条的, 发的时间越来越密集。
  “你在哪?”
  “安全吗。”
  “十八岁那年是不是也是被人威胁的?”
  “是不是我做得不够好,所以你才什么都不告诉我?”
  “……我和纪燃聊过了,他被抓了, 进去之前都告诉我了, 对不起……”
  “对不起,我再也不会做那些事了,我只是害怕你会走。”
  “是不是从来都没有别人, 是不是从头到尾都是我。”
  纪清雨觉得自己十分混乱,一方面他的头脑发晕,不清楚为什么傅寒忽然对他说了这么多好话,同时他的身体也几乎支撑不住,腺体滚烫,眼皮也沉甸甸的。
  他在家门口的药店买了些止痛药,就着瓶矿泉水匆匆吞了,然后打算抢在傅寒找到之前回家收拾行李跑路。
  可他跌跌撞撞跑回去,拿起院子里那几件还没干透的衣服,没收拾几下,整个人就支撑不住地倒下去,他瘫倒在床上,意识模糊,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
  直到夜晚有人在门口敲了敲门,纪清雨才重新从昏迷中转醒。很好闻的青梅味从院子外面渗透进来。
  纪清雨的鼻尖嗅到这种好闻的味道,整个人都跟着舒展了一点,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才发现自己似乎正在发热。
  虽然不知道究竟怎么回事,但他现在的状态实在算不上正常。
  真是倒霉,又被人追,又出了身体问题,门外那人不知道要怎么样,可能今天纪清雨就要在这个院子里英勇就义了。
  那几声敲门声极轻,在夜里显得有些吓人,纪清雨扶着周围能支撑的把手站起身,警惕地看着门外。
  可是没有人砸门,也没有人猛地闯进来,一切都安静地让人觉得反常。
  傅寒在院子外敲了敲门,他的声音是尽量克制的温和,他清了清嗓子,语速都放得很慢:“你放心吧,你不同意的话,我是不会见你的。”
  纪清雨就站在门的另一侧,他的手死死握住门把,屏住呼吸,他的身体贴在门边,小幅度地踩着地面上的石子。
  傅寒忽然这样和颜悦色,他实在是不太习惯,他还以为傅寒第一时间就会找几个保镖把他绑回去。
  见纪清雨不出声,傅寒又说了些什么,无非是反反复复的承诺和保证。
  “傅寒,我,我和你没什么可说的了,你走吧。”纪清雨听得耳朵疼,忍不住打断,他觉得傅寒的话太多了。
  “你让我进去好不好。”
  “不好。”纪清雨的嗓子沙哑得吓人,他头晕脑胀的,腺体的神经痛连带着整个骨头缝都跟着痛了起来。如果有第三个人在,就会发现纪清雨身上的雨水味已经快把整个院子淹了。
  他自己还浑然不觉,抖着嗓子勉力应对傅寒:“你走吧,我这里不欢迎你。”
  他的腺体还是不舒服,又怕吃太多止痛药会对孩子不好,只能忍着,但即使如此仍旧发出了几声极轻的微不足道的呻吟。轻得像某种小动物的喘息声,纪清雨迅速捂住嘴。
  “我就看你一眼,确保你没事我就走。”alpha的声音隔着门还是十分清晰地传了进来。
  他还能出什么事。纪清雨有些无奈,内心不停挣扎,他犹豫半晌还是开了门,三更半夜的,周围几个院子里的人肯定都睡了,别吓到别人。
  他轻轻开了条小缝,门外的光线被alpha高大的身影挡住大半,傅寒的手一下抓住门边,纪清雨吓得使劲合上门,门砸到肉上,傅寒闷哼一声。
  “你,你没事吧?”纪清雨这下猛地把门全都拉开了,刚刚那一下他用的力气可不小。傅寒的手还在门边不放,纪清雨有些着急,“你干嘛去拉门啊,你不是说不进来吗?”
  傅寒还站在原地,他的手背已经青了一大片,淤紫色触目惊心,看起来十分骇人,即使这样,傅寒的视线仍旧一动不动地落在纪清雨身上,像是痛觉神经失灵了一样。
  “对不起,你的手……还是快去医院吧。”纪清雨狠了狠心,咬紧牙根,坚决不放傅寒进门。
  傅寒像没听到一样,他看着纪清雨,视线死死的黏在对方身上,纪清雨被他盯得有些发怵,更拿不准应该用什么方式面对他,只能问:“你,你到底知道什么了?”
  “什么都知道了。”傅寒说,“是我不好,我只想和你见一面,当面说清楚,如果你觉得呆在我身边难以忍受,我就不会再出现打扰你,我只是觉得,或许我能帮你做一些事情,你和孩子都需要钱和照顾。”
  傅寒像一只失去獠牙的猎犬,纪清雨能看到他眼底的青色,声音也很小:“能不能给我一次机会。”
  傅寒身上的青梅味不太稳定地溢出来,纪清雨惊讶地发现他的腿居然跟着软了两下,明明以前都不会有太大的反应。
  “这是我的孩子,你别想对他做什么。”纪清雨后退几步,傅寒要干什么,他不明白,也不敢信任。
  傅寒上前两步,把人死死拢在自己怀里:“我不会做什么的,我再也不会做什么了。”
  纪清雨的后颈被青梅的味道笼罩住,终于没那么不适,他不得不承认,即使他能够克制本能,他身体里的孩子也会渴望父亲信息素的安抚。
  “你这些年是怎么过的。”傅寒的声音闷闷的,纪清雨感觉到拥抱着他的alpha在颤抖,呼吸和眼泪一同打在他的颈侧,其实纪清雨已经不会觉得那些痛苦难以忍受了,他已经能够很平淡地对待它们,只是很偶尔的,那些痛苦会吞没上来,试图反噬他。
  不过也没什么关系,他一直都是一个人撑过来的。
  纪清雨被傅寒勒得有些难受,他艰难地拍了拍傅寒的后背,示意自己快喘不上气了,让对方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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