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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东川侯大摇大摆地回房了。
  焦宝气得直跺脚。
  “主子,主……哎呦,怎弄出满床的血,这是要受多大罪,可要心疼死小的了!”
  傅初雪有气无力道:“心疼你昨夜不来。”
  “小的哪敢坏了您的好事……”
  傅初雪冷哼一声,“买点儿餐食,备马回延北,巳时启程。”
  “啊?”
  “啊什么啊,折腾一宿,现在没力气揍你,快滚!”
  “哦,好。”
  焦宝去酒楼买了些甜点,备好马车,又去菜市场买了条半米来长的大冬瓜。
  冬瓜有倒刺,焦宝捡了块小石头,吭哧吭哧磨皮,越磨越觉着东川侯不是东西。
  延北那么多漂亮姑娘,主子看都不看一眼,这一路,主子先是与东川侯开一间房,之后又在营帐中住了几天,昨夜又咿咿呀呀叫了一宿……分明就是对东川侯有意思。
  而那贼人居然干完就跑!
  焦宝本想安慰几句,但念主子心高气傲,怕安慰适得其反,遂闭口不言。
  烈日炎炎,焦宝驱车晒成了煤球,傅初雪在车内抱着冬瓜睡大觉。
  山路颠簸,睡不踏实,傅初雪捂着隐隐作痛的心口,又开始想沐川。
  他知道自己脾气不好,昨夜说的话有些说重,日后二人在延北抬头不见低头见,没必要做那么绝。
  可祖父致仕父亲辞官,都是因为皇帝,沐川给皇帝当走狗,点不透劝不动,他无法与立场相悖的人成为朋友。
  还有就是,沐川要查之事涉水太深,他们一个是没有官位的世子、一个是被贬的武将,在内阁没有实权,仅凭一腔孤勇、妄图铲除奸佞、堪称天方夜谭。
  最后是因为自己体力有限。
  来西陲折腾半个多月,导致蛊毒提前发作,遂顺水推舟以此为借口与沐川分道扬镳。
  想到沐川在荷花池救嘉宣,又想到沐川拒绝抢粮,傅初雪嘟囔着:“不仅不会说话,还是个傻的,这十年一点儿都没变。”
  焦宝:“主子刚是在说东川侯吗?”
  “驱车不看路,耳朵倒是勤快,你是要颠死我吗!”
  “小的不敢。”
  “以后休要再与我提沐川!”
  “好嘞主子,以后谁提谁就是小狗。”
  傅初雪夹着冬瓜在座椅滚了半圈,迷迷糊糊又睡着,梦里隐约听到自己学狗叫。
  *
  车行六日,重返延北。
  傅宗见儿子脸色苍白,很是心疼。
  焦宝抹眼泪,“延北竟是些财狼虎豹,害主子瘦一大圈。”
  傅初雪甩来一记眼刀,焦宝立刻噤声。
  “有饭不,饿了。”
  傅宗:“厨房有。”
  焦宝屁颠屁颠往厨房跑。
  傅宗问:“高远王可有难为祈安?”
  “没有。”
  “那何为豺狼虎豹?”
  “别听焦宝胡诌。”
  傅宗叹了口气,“祈安大了,不愿与为父说真心话了。”
  “我……”傅初雪脑袋里闪过沐川的脸,把到嘴边儿的话咽回肚中,换了句似是而非的,“朝堂各方势力暗度陈仓,稍有风吹草动便会风起云涌,仅凭肉眼难辨忠奸。”
  “祈安此话怎讲?”
  “本以为高远王是个闲散王爷,没成想倒是有些心机。”
  傅宗意味深长道:“高远王曾站废太子仁丰。”
  坊间传言,明德帝曾欲传位于太子仁丰,可宾天时遗诏却是传位于最小的皇子嘉宣。
  唐志远曾站太子,嘉宣必定将其视作眼中钉,可嘉宣继位后,他居然能逃到西陲封王。
  由此可见,唐志远城府极深。
  傅初雪问:“父亲之前为何不与我讲这些?”
  “朝堂纷扰,为父不想你参与其中。”
  老侯爷得知孙子中了噬心蛊后,不断联合内阁给先皇施压,先是集体罢工、又联名请奏彻查龙封坡之事,先皇嫌他们烦、让群臣集体致仕,待到无人可用时方才悔悟。
  傅初雪十岁回府,体型还不如八岁孩童,老侯爷曾说:“祈安倘若不是生在傅家,断不会受这么多的苦。”
  自那往后,傅宗将儿子捧在手心,绝不让他吃半点儿苦。
  傅初雪皱眉道:“可为何连祖父致仕的真正原因都不让我知晓?”
  傅宗扯开话题,“东川侯既然能与你说此事,说明其知恩图报,祈安日后莫要冷言相向。”
  一提沐川,傅初雪更来气,话中夹枪带棒,“父亲未免将我保护得太好!”
  “祈安莫要动怒。”
  “倘若此次借不到粮,皇帝免去傅家爵位,我就要去当街要饭了。”傅初雪没好气道,“总说是为我好,可我也不想成为傅家的累赘啊。”
  傅宗皱眉,“何人乱嚼舌根?祈安从不是累赘。”
  傅初雪声音闷闷的,“旁人都说,您不续弦是为了我。”
  “荒谬!”傅宗拍案。
  母亲生他时落下病,不能再孕,傅宗只有一个儿子。
  父母青梅竹马,鹣鲽情深,他也不想父亲再娶,可不孝有三无后为大,自己身中蛊毒,恐难为傅家留后。
  “八品芝麻官都有三妻四妾,父亲贵为侯爵……”
  傅宗说:“他们是他们,我是我。”
  “祈安年岁尚小,不知情爱。待到你遇到一人,这辈子非她不可,纵使旁人万般好,但你的心中只能装下她一个,那时你便会明白为父的想法了。”
  辞官后,傅宗闲来无事经营药铺、哄哄儿子、隔三差五给妻子扫墓,讲讲生活琐事聊以慰藉。
  儿子平安健康,便是老父亲此生最大的心愿。
  “此番借粮必定诸多波折,我知祈安不说,是不想我担心,这与我不与你谈朝政是一样的。”
  傅初雪垂眸。
  翌日上午,云安药铺。
  铺门半开,一老者坐在藤椅,灰白的眼睛空洞洞地看向前方。
  “师傅。”傅初雪进门。
  老者鼻翼微微翕动,空洞的眼睛“望”向气味儿方向,傅初雪举起手中酒壶,讨好道:“城北桂花酿,孝敬您的。”
  “臭小子!”
  老者扶着藤椅起身,摸索着走到柜台边,在柜台的抽屉里摸出个红文锦盒。
  傅初雪双手攥紧衣襟下摆,小声问:“师傅知道了?”
  “云安药铺遍布大虞四洲,什么事儿能瞒得过我?”老者冷哼一声,“皇帝诏于天宫入宫,临行前炼了一些。”
  傅初雪接过锦盒,问:“皇帝为何诏他入宫?”
  “听闻是丞相之女有孕。”
  傅初雪嗤笑,“宫里太医无数,官员之女有孕何须大动干戈。”
  老者摸摸胡须。
  傅初雪眼睛转了半圈儿,忽地瞪大双眼,“她肚子里怀的,该不会是皇帝的……”
  老者点头。
  老者名为星陨,是原钦天监监正,十三年前奉命入宫夜观星象,于别院偶遇蛊毒发作的傅初雪。
  星陨与神医于天宫为至交,不忍稚童受苦,遂向其求药。于天宫祖籍南遇,对制蛊方法颇有研究,为傅初雪炼制蛊虫。
  二人经常夜观星象,星陨将毕生所学倾囊相授,傅初雪拜其为师。
  每当蛊毒发作,傅初雪疼痛难忍之际,都会骂两句皇帝。
  星陨说:“祈安若想破局,不若暂时跳出。”
  傅初雪不解,“我恨不得想将明德千刀万剐,要如何跳出?”
  星陨说:“若忍一时之辱能保住性命,为何不暂且做个局外人?”
  寻常人中噬心蛊活不过三五载,明德帝怕质子死于宫中不吉,放其回府。
  此后,师徒二人断了联系。
  明德帝晚年忽悟道,认定受命于天,既寿永昌。
  即为永昌,何须观星象?
  遂废钦天监,建拜月楼,封南遇制蛊师乌盘为国师。
  星陨之前所观,被明德帝认作妄论,剜其双眼,流放至延北。
  时隔五年,师徒二人于延北再遇。
  傅初雪冷笑,“延北大旱皇帝不管,西陲官员通倭他也不管,天天就研究床上的活。”
  星陨捕捉到重点,“通倭?”
  傅初雪将师傅扶回藤椅,思忖片刻,犹豫着开口:“我有个朋友,要查的案子涉及朝廷诸方利益,我助他查案,但越深入其中,越觉此案扑朔迷离。”
  “沿途见到六旬老汉在田间耕作,我知民生疾苦,但没有义务救万民于水火,便只能高高挂起。”
  星陨没问傅初雪的朋友是谁,也没聊民生,而是说了句看似不相关的,“延北的粮早在半月前就到了。”
  若从交易那日算起,除去征粮的时间,从东桑运往延北至少十日,最快应在七曜前到。
  延北的粮能在半月前到,就说明沐川在与他交易前,便命东桑旧部征粮。
  心怀天下,言出必行,为大虞子民征战不是客套话,铲除奸佞也不是嘴上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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