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长风?
  祈冉冉一个怔愣,那厢的大‘长风’已经取了茴香籽回来,见状鞋尖一抬,面无表情地抵住了小孩膝盖,
  “不许扑她。”
  声音是淡漠的,语气也并不严厉,但小男孩的嘴唇却在下一刻抑制不住地颤抖了几下,眉眼凝成一个大大的结,瞧着就是个委屈想哭却又因为害怕故而强行忍住了的架势。
  祈冉冉看得直发笑,她突然想起过去刚捡到喻长风的时候,那时的天师大人气度尚不及如今寒冽,整个人却明显更不近人情,她在将喻长风安顿进小屋子里的第二日偷摸跑过去给他换药送饭,进门的一瞬间就被这人用锋利的碎瓷片抵住了咽喉。
  然而现在……
  她张开嘴‘啊’了一声,撒好茴香籽的兔腿便妥帖送到了她唇边,祈冉冉‘嘶’声喊烫,兔腿又被拿开,少顷之后重新递过来,油汪汪的表皮已然温度适宜。
  祈冉冉就势咬了一大口,咀嚼吞下之后再次看向小男孩,
  “自然是真的,你可记得府宅位置?告诉姐姐,天亮之后姐姐就送你回去。”
  小男孩怯怯瞅了喻长风一眼,脚下后退两步,口齿清晰地报出了个住址。然报过地址之后,他却又跼蹐走上前来,短短的手臂抱住小肚子,嘴巴微张,视线不住往篝火旁的另一只兔子上瞟。
  “姐姐,我,我,常枫……”
  喻长风轻飘飘地垂眸睨他,“想吃?”
  小男孩连连点头,他约莫是真有些饿了,眼下又被烤兔子的香气近距离的这么一勾,恐惧被食欲压制,连带着对喻长风的畏怯都淡了许多。
  “嗯嗯,常枫也想吃兔……”
  话音未落,另一只烤兔子被喻长风探臂一取,随手扔给了后方黑暗中的天师府弟子。
  ……漫漫旷野登时微妙沉寂一瞬。
  下一刻,震天哭嚎蓦地炸开,喻长风面不改色,将被逗哭的小男孩径直丢给元秋白,又细细擦拭了手上油污,抱起祈冉冉就往马车里走。
  一同被救回来的小狸花左瞧右看,一息之后做出抉择,极识时务地朝祈冉冉奔了过去。
  它攀着天师大人的外袍,自后背一路灵巧跃上他肩头,即将跳向祈冉冉怀中时却被拦了一把,喻长风腾出一只手,于半空中准确握住了毛茸茸的小狸花,重又将它放回到自己肩膀上,还几不可察地顺手撸了一把猫头。
  “你也不许扑她。”
  祈冉冉笑盈盈地将话重复一遍,“没错,你现在也不可以扑我。”
  她愈发往喻长风怀里缩了缩,这人当下只用一只手抱着她,骨节分明的五指稳稳托在她后腰下,线条坚实的小臂牢牢抵在她脊骨处,虽瞧着安如盘石,但她还是有点担心。
  “喻长风,要不你低低头,让我勾住你脖颈吧,我怕你将我摔下去了。”
  喻长风没说话,仅只沉默着将她又往上颠了颠。直至二人步入马车,小狸花也自顾自寻了个角落蜷起尾巴,他方才在昏黄的火光里无声呼出口气,胸膛起伏,沉沉唤了一声她的名字,
  “祈冉冉。”
  桌角上的琉璃灯已经点起来了,明度濛濛微弱,投到天师大人脸上时就只余了一层朦胧惝恍的氤氲光影。
  祈冉冉扬着尾音轻轻‘嗯’了一声,她抬起头,看他黑漆漆的眸底逐渐被灯影染上暖色,平日里强行压制的情绪狡谲刁猾,也于此刻悄无声息地背离了主人意愿,就这么顺着这点暖色,偷偷泄了少许。
  “祈冉冉,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
  诚然,祈冉冉此前未重生过,身旁也没什么经历相仿的‘同道中人’,故而她不清楚,是否每一个重生之人都会如她这般,哪怕今生星移斗转,她也仍旧可以通过梦境偶尔一窥前世后事。
  她曾梦见过公主府的那场爆炸过后,仍有玄羽军跌跌撞撞地爬起来;
  也曾梦见过郑皇后闻悉她的死讯,面上无悲无喜,转头孤身去了俞瑶生前的寝宫内独坐一夜;
  梦见最多的还是喻长风,他为她设了衣冠冢,意味不明地要她‘再等等’,又在她的牌位前默然伫立,最后哑着嗓子对她道——
  祈冉冉,对不起,是我来晚了。
  她说不清自己当时是个什么心情,坦而言之,那时候他二人的关系其实已经相当恶劣了。
  喻长风频繁离京,与她形同陌路;她则公然与褚承言同吃同住;上京城的百姓们评议她恣睢放荡;整个天师府上至宗族长老,下至外门弟子,无一人不憎恶她,无一人不讨厌她。
  她是在俞瑶给予的丰盈的爱与夸赞里长大的,但那段时日,她亲手将自己的风评形象搅弄得一团糟,靠着那点最能博人眼球的‘男欢女爱’掩盖住她借由褚承言与玄羽军私下来往的不韪行径,她从未在意过外人对她的评价,只是偶或会在夜深人静之时觉得有些愧对喻长风。
  是啊,哪怕已经签过和离书,喻长风也是她过往岁月中名正言顺的唯一驸马,他是这桩‘风流韵事’里不可或缺的另一位当事者,是原本才高行洁,六尘不染,却被迫被她掎入红尘,沾上秽浊的矜贵仙人。
  哪怕时隔两世,祈冉冉也还清晰记得彼时听闻这评判时的复杂心情。她一面觉得世人对她当真是严苛又偏颇,怎的夫妻双方一朝和离,骂名却都要她一人来背?
  一面又觉得这骂名背得也情有可原,毕竟所有攻袭向她的不堪言论中,最受认同的一条便是来自于一位受过天师府恩惠的年迈老者。
  那老者说,天师大人一生上兵伐谋,济贫拔苦,设祭坛,斩佞官,各处世路无不卓荦完满,可惜白璧微瑕,独一所缺,只在荒诞婚途。
  换言之,她成了喻长风身上如噬附骨的唯一污点。
  ……
  颊边很快覆上来一只大手,喻长风眸色晦暗,粗糙指腹摩挲得她眼角生疼,
  “别哭,身上很痛吗?”
  祈冉冉顿时回神,这才意识到自己不知何时落了泪。
  她闷闷‘嗯’了一声,旋即又矢口否认,“不是,是我没吃饱。”
  “……”喻长风默了一瞬,“我去把另一只兔子要回来。”
  希望那个接到烤兔子的弟子还没开动。
  他这幅轻淡微漠却予取予求的模样莫名取悦了她,祈冉冉看在眼里心念一动,堵在胸口的郁气忽地就散了大半。
  “不用了。”
  好半晌后她才重新开了口,润泽红唇向上一翘,终于破涕为笑,
  “不吃烤兔子了,我要留着肚子,待到后日入了城,连吃十顿饭!”
  -----------------------
  作者有话说:盆友们我开了一个新预收,含泪求收藏
  《纯恨帝后双重生了》
  【恶毒皇后 x 恣睢帝王,对抗路纯恨夫妻,男洁】
  【双强,双生理性喜欢+清醒沉沦】
  *
  裴准与谢琼枝定有婚约,可惜二人一个有朱砂痣,一个有白月光。本欲就此退婚,然宫宴之上,二人一夜荒唐,终究还是被迫成了亲。
  后来,裴准继天立极,在位三十一载,三十载都在与谢琼枝针锋相对。
  谢琼枝生于百年世家,身上却没有半分世家女子该有的温良恭俭,她爱权,贪色,野心勃勃,锱铢必较。
  裴准削她舅舅兵权,她便折他心腹羽翼;
  他编派她牝鸡司晨、坏她名声,她便谣诼他垂涎臣妻,毫无私德;
  他纳她庶妹入宫花前月下,她转头也召他皇弟晋见夜夜笙歌。
  最严重的一次,二人双双挂彩,裴准在满室狼藉里眸光凶戾,“谢琼枝,若有来生,朕死都不与你扯上关系。”
  然而一朝兵变,皇宫内院火光冲天,他与谢琼枝却谁都没有逃出去。
  ……
  再一睁眼,裴准回到了少年时。
  这一次,为了摆脱谢琼枝,他第一时间揪出宫宴之上下药之人,请旨退亲,又紧锣密鼓挑选贵女。
  可是后来,宫宴如期而至,裴准看着面前空了一只的成对酒盏,脑中空白一瞬,脸色突然变得无比难看。
  “奴才似乎瞧见谢家小姐往水阁…殿下您去哪?”
  裴准眉眼阴沉,“去找死。”
  *
  一朝重生,谢琼枝的苦心经营灰飞烟灭,彼时的她受困内宅,全然无法破局。
  于是谢琼枝想,还是选裴准来破局吧。
  毕竟是前世亲自训过的狗,用起来更顺手些……
  *
  再后来,一封神秘手札送到帝王案头,裴准看到其上谢琼枝亲笔写就的[近来裴狗心绪不佳,应适当松松狗链,并给点甜头],神情一时冷得骇人。
  他攥着手札,重重一脚踹开寝殿大门,就见那让人恨得牙痒的谢皇后仙姿佚貌,雾鬓风鬟,眉目流转间容姿松散,仿佛早有预料,“来了?睡吗?”
  “……”
  “睡!”
  裴准咬牙切齿,长臂一探,捞起人就往榻间走,“谢琼枝!一会儿你可别求饶!”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