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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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3章 印章
  第三日, 车队入荊州城,一行人先寻了家酒楼用早膳,不想一顿饭尚未吃完, 酒楼门前就已被大批人马堵了个水泄不通。
  十几个武夫打扮的壮汉径直将祈冉冉与喻长风所在圆桌团团围住, 元秋白彼时正在给怀里的小男孩剥水煮蛋,见状动作一停,捏着剥了一半的蛋壳不知所以。
  小男孩坐在他怀里急得直张嘴, ‘啊啊啊’得叫个不停, 喊了半天没得到回应,干脆自食其力地探出手臂, 艰难去够桌角那块掉在地上又被捡起来的馒头皮。
  他抓起馒头皮就要往嘴里塞,元秋白应时回神, 不甚赞同地‘啧’了一声, 从他手里将东西抠出来,
  “你这孩子, 脏不脏……”
  话未说完,为首的壮汉突然眼眶一红, 紧接着,他跪地膝行,扑到小男孩面前便开始嚎啕大哭,“少东家!属下可找着您了!”
  少东家?
  祈冉冉方才知晓,原来这小男孩竟是荊州第一镖局, 戚氏镖局的小少爷。
  小少爷名唤戚常枫,日前随嬷嬷外出买糕点, 嬷嬷不过转身付个银钱的功夫,戚常枫便被人捂着嘴巴抱走了。
  他是个机灵孩子,敏感觉察到对方的恶意后便不再哭闹, 仅只佯装惊吓过度陷入昏睡,继而又在穿越密林时,仗着身材矮小的便利伺机逃了出来。
  可惜在逃跑过程中失了方向,随即又发现一只小狸花摇摇欲坠地横挂在树梢上,他勉力去救,却不防脚下一个踏空,这才与狸花猫一起摔了下来。
  ……
  一路被人前呼后拥着入了戚府,早有脚程快的将先前一番始末事无巨细地通报给了主人家,故而此时此刻,尚不待祈冉冉迈过大门,一年逾桃李的美妇人便已迎上前来,握着祈冉冉的双手千恩万谢,
  “我儿顽皮,若非姑娘出手相救,戚家血脉只怕就要断送于此,姑娘此番恩德,我戚家上下没齿难忘,只愿……”
  她边说边要攀住祈冉冉的臂弯往庭院中去,手腕堪堪抬起就被人从后以折扇挡了一下,
  “她小臂还伤着,烦请戚夫人松手。”
  戚夫人这才发现自入府始起,祈冉冉身后便始终亦步亦趋跟着位挺拔俊朗的冷面男子,她顿时一愣,“不知这位是?”
  戚常枫彼时已经被嬷嬷揽回了怀里,闻言一抻脖子,抢先回答道:“我知道!是姐姐的夫婿!”
  他早就发现了,姐姐前日上马车时就是由这不会笑的哥哥亲手抱上去的,今日用早膳时,哥哥还给姐姐烫了碗筷。这些事他平日里都看爹爹为娘亲做过,能近取譬,哥哥既然同样为姐姐做过,那他二人自然也是夫妻。
  祈冉冉笑盈盈地没否认,喻长风竟也一改故辙地‘嗯’了一声,身后的元秋白暗自咂舌,然还不待他说些什么,便见对面的戚夫人了然一笑,口中稍稍停顿,继续询问道:
  “我瞧你们今日初次入城,车队里带了不少行箧箱笼,不似寻常踏青出游,口音又非当地亦或邻乡,此番远赴而来,可是想在荊州城内办事寻人?若是方便,各位不妨与我透露些许,我戚家世代行镖,虽无多大本事,消息却最是灵通。如此,也好就姑娘的救命之恩报答一二。”
  她说话倒是单刀直入又快人快语,元秋白闻悉却是一惊,忽地就顿悟了喻长风适才在酒楼时的一番施为。
  那时候戚家的人堪堪寻来,天师大人借着去酒楼后院套车的功夫,将前日捏造的身份背景快速同他讲了一遍,又在马车行箧上做了些走商的痕迹。
  他当时还觉喻长风过于着急,如今方才意识到,戚家以行镖立命,敌对仇家必不在少数,且看前日戚常枫一番‘绝不透露身份’的言论,便可知戚家今日既能直接寻到酒楼,又敢将他们一行人齐齐迎入宅府,定是已经提前将他们浅显调查过一番。
  状似无意地朝后一瞥,余光里果然瞧见两个戚府小厮正自他们的马车后方绕行而来,几不可察地冲戚夫人点了点头。
  喻长风在与元秋白交汇的目光里轻叩手中折扇,元秋白登时意会,自然开口道:
  “戚夫人慧眼如炬,不瞒您说,我们从合兴府来荊州城,确实是为了做生意。”
  他也开门见山,
  “不过不是做荊州城的生意,而是云沧州的生意。您走南闯北多年,定然知道大灾之后必有大疫,云沧州境况虽尚不及‘大灾’,但未雨绸缪总好过亡羊补牢,我们遂先行备了点药材,打算赶赴那处以成本价将草药半卖半赠予百姓,也算结个善缘。其余的草药会在打通云沧州门路之后陆续运去,届时若途径荊州城,还望戚夫人搭衬一二。”
  这话讲得有理有据,前因后果一具齐全,还颇符事之常理,且元堂兄这厢话音堪落,一旁的戚常枫就立刻接力似的大喊起来,
  “娘亲,元哥哥对我可好了,昨晚搂我睡了觉,今早给我洗了脸,方才还给我喂了饭!”
  其实他昨夜是想和姐姐一起睡的,姐姐救了他,身上又暖暖香香的,笑起来还有小酒窝……只可惜还没摸到马车门就被元哥哥一溜烟似的自后抱走了。
  戚夫人闻言,心中戒备一时更是消了大半,她顿了顿,面上闪过一丝踌躇之色,少顷,突然拱手冲喻长风与元秋白行了一礼,
  “我有事需得离开片刻,烦请各位移步,先行去花厅用盏茶水。”
  ***
  一行人遂步行至花厅,戚常枫也被嬷嬷抱着跟了过来,他换了身绛红绣团圆纹的套头圆领短衫,搭配同色的绸质小袴,脖颈间的金项圈明光烁亮,一眼看上去活像个年节壁画上的送喜娃娃。
  进入花厅后他就闹着要从嬷嬷身上下来,而后又‘哒哒哒’地跑到元秋白身边,一手搭扶上元堂兄膝头,另一手高高举起,手心里握着颗滚圆的大荔枝,是个要元秋白替他剥开的架势。
  元堂兄医者仁心,面对小孩时也格外有耐性,见状伸手接过,将荔枝外壳剥至只余残底后又递回去,一面取来帕子擦手,一面随口叮嘱他道:
  “荔枝性热,吃多了容易上火,你……”
  戚常枫没等他说完,转头将剥好的荔枝递给了祈冉冉。
  元秋白:“……”
  祈冉冉应时便笑了,捧场地低下头,将荔枝纳入口中,继而又含含糊糊地问他,“常枫,你爹爹呢?”
  以戚家对戚常枫的重视程度,独子一朝失散归家,当爹爹的没理由不出来见他。
  戚常枫趴在她膝上摇头晃脑,又踮脚竖起一根肉嘟嘟的手指,想要去戳祈冉冉的酒窝,“爹爹半月前受了刀伤,每日都要歇在榻上饮汤药,娘亲不让他起来。”
  正说着,门外一阵骚动声,半晌过后,一熊腰虎背的魁梧男子被戚夫人搀扶着踱步进来。男子身形板实健硕,面色却略显苍白,裸露在外的颈项间隐约可见露出一角的白色细布,想来必是那位‘受了刀伤每日歇上榻间’的镖局当家人,戚常枫的爹爹,戚翼荣。
  果然,男子见了他们,先是同样拱手行了一礼,自报了姓名身份,接着却并未继续寒暄,而是沉了嗓音,面色凝肃道:“听我夫人说,各位想由荊州城改道去云沧州做生意?”
  他挥手示意嬷嬷将戚常枫抱出去,又吩咐婢女送上新的茶水点心,“恕我直言,云沧州并非什么太平之地,各位若无通天的本事,还是莫去为妙。”
  喻长风对此沉默不置可否,一旁的祈冉冉倒是兀突接过话头,长袖一敛,指着戚翼荣的脖颈风马牛不相及道:
  “戚东家这伤口是被汞蚀过吧?我瞧着颈边那一小块皮肤表面斑驳泛红,是斑丘疹留下的痕迹?”
  “……姑娘是医者?”戚翼荣闻言一愣,元秋白也是一脸震惊地望过来,口中话语调谑,却是变相肯定了祈冉冉的猜测,“堂妹这是背着我偷师去了吧?”
  祈冉冉弯弯眼睛,端得一脸不以为然,“嗐,我这不是曾经也……”
  两道凉飕飕的视线就在此刻不轻不重地凌压下来,祈冉冉顿时噤声,旋即身子一扭,冲喻长风心虚笑笑,“哎呦,都是过去的事了,你瞧你,又生气。”
  一室氛围因她这一句小女儿似的娇嗔莫名变得松快不少,外间的丫头也适时推门而入送上茶点,戚翼荣缓慢起身,亲手为在场众人添了茶水,而后重新落座,终是愿意切入正题。
  “原本还在挂虑各位赴云沧州后恐难自保,但见两位公子气度不凡,姑娘又生了颗聪慧机巧的七窍玲珑心,我便也不必遮盖,实话实说了。”
  “不瞒各位,我身上这伤正是半月前走镖至元沧州时受的,那一趟运送的货物是个四尺见方的柳木箱子,委托人并未说明箱中所放物件,只安嘱我们全程勿要打开。”
  “只是或许为天意,走镖的队伍在入元沧州时适逢大雨,装载柳木箱的镖车车轮被雨水冲坏了一只,行进间车身震荡,柳木箱掉下来,竟从中摔出了个豆蔻年岁的女童,眉目清晰干净,却早已没了气息,明显是具死了多日的尸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