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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2章

  温热的血顺着他发懵的脸上流下,宛如一道自头顶裂开的伤痕。
  宦官手中还握着木棍,他颤颤巍巍地回头看向举着青石的李姝菀,还没能有所反应,杨惊春忽而反手一剑自他颈侧刺出,利落割开了他的喉咙。
  锋利的剑尖稳稳定在李姝菀眼前,又倏然收回。鲜血喷溅而出,李姝菀下意识闭上眼,只觉溅在脸上和颈侧的血温热如泉。
  她再睁开眼,就见与她面对面的宦官软如一滩烂泥倒了下去。
  地上已横七竖八地倒了七八具尸体,身叠身,头叠脚,有些已经死透,有些还在颤抖。
  各个身上的伤口皆血流如注,如一滩浅显的血河不停向四方扩散。
  杨惊春已杀红了眼,她抬剑向前,以剑尖直指仅剩的数人。
  血液顺着她手中剑滴落,摔入脚下的河流,她此刻宛如一尊血人。
  猩红的眼盯着宦官,她口中气喘,步伐仍坚定向前,逼得众人不停后退。
  天边春雷惊闪,细雨如丝,从远方淅淅沥沥飘至头顶,打在密叶间。
  凉雨未能浇灭杨惊春心中半分火焰,凉意却令她颤动不定的心绪冷静下来。
  她挽起左臂,将剑上血用力在臂间衣裳上擦净,露出刃身锋利的剑光。
  她再次抬剑指向面露恐惧的宦官们,脚下步步紧逼,声嘶力竭道:“来啊!”
  第179章 同窗
  同窗
  脚下尸体尤温热,余下数位宦官惊惶地看着被血染透的杨惊春,再无人敢小觑她与她手里的剑。
  浓厚的血腥气融入温润春雨中,天地忽而在这细密的雨声中变得静谧。
  远方,几团宫灯忽明忽暗,就在这对峙之际,李姝菀听见背后忽然响起一串踏雨而来的沉缓脚步声。
  她警惕回首,见一队禁军不知何时出现在了身后数十步远的小径尽头。
  天阴带雨,此处又无灯火,李姝菀难以看清为首之人的容貌,只见他手握长弓,拉弦挽箭,将箭尖对准了细雨中背身持剑的杨惊春。
  变故只在一瞬之间,昏暗暮色中,箭头寒芒如星,那箭微往旁斜了肉眼难以察觉的微毫之距,随后长箭离弦,破风穿雨而来。
  李姝菀呼吸一滞,倏然瞪大双眼,根本来不及出声提醒,脚下一动,下意识飞奔向前护向杨惊春。
  冷硬锋利的箭簇擦过李姝菀的身体,她只觉背上一凉,随后一股难以言喻的剧痛从背上传开。
  杨惊春毫无防备地被李姝菀扑倒在地,手中剑蓦然松落,摔了出去。
  箭簇擦背而过,钉入树干,箭尾游颤,铮响长鸣。
  杨惊春闻声,面色凝重地扫过钉在树上的箭,又回头看向扑倒在自己身上的李姝菀。
  她抬手扶住李姝菀,面色惊忧:“菀菀?!没事吧?”
  李姝菀面容已被细雨淋湿,唇色有些苍白,她蹙眉摇头道:“我没事。”
  杨惊春眉间深锁,她看了眼半百步远的禁军,伸手就要去拾剑,可下一刻,又是一箭飞来,箭头斜入青石,钉在她的指尖与剑间。
  差一点就射穿了她的手背。
  一道冷漠的声音穿过雨幕从小径尽头传来:“弓箭无眼,杨小姐千万当心。”
  杨惊春和李姝菀听见这声音,皆是一怔,因这声音二人都分外耳熟。
  四方天上,划过一道闪电,立在禁军之首的持弓之人在雷光下露出熟悉的面容。
  竟是昔日同窗,姜闻廷。
  三人都曾在杨家的含弘学堂读圣贤书,朝暮共闻君子之道,李姝菀此刻见到姜闻廷,面上难掩意外。可转念间,她又很快冷静下来。
  姜文吟与姜锦同谋,姜闻廷乃姜文吟之子,怎会置之度外。
  世家子弟,何人不是以家族利益为先。
  昔日同窗今日背道而驰,杨惊春心有亦有怒骂万千,可到嘴边又觉得是徒然。
  杨惊春收回手,扶李姝菀起身,然而手才扶上她的背,李姝菀却猛然一颤,唇缝里溢出半声痛吟。
  很短,轻细一声后,又将声音吞了回去,似不愿杨惊春担心。
  杨惊春察觉不妙,抬手一看,竟染了半掌温热的血。
  方才那箭划开了皮肉,伤及了肩胛骨。血肉翻卷,鲜血不断流出,背上已是一片猩红色。
  “菀菀……”
  杨惊春心头一颤,眼睛立马红了,撕下衣袖按住她的伤口。
  姜闻廷将长弓递给身边禁军,远远看着雨中狼狈的李姝菀和杨惊春,高声冲宦官道:“愣着干什么?还不压了带去见娘娘。”
  宦官们这才反应过来,纷纷上前。
  他们看了看受伤柔弱的李姝菀,用唯一一捆未被杨惊春的剑斩断的粗麻绳绑住杨惊春的双臂,提着两人站了起来。
  杨惊春大骂道:“别碰她!她受伤了,你们看不见吗?”
  李姝菀眨去眼睫上雨水,安抚道:“我没事的,惊春。”
  宦官压着杨惊春和李姝菀沿着小径走,经过姜闻廷时,李姝菀开口道:“我原以为姜公子光明磊落,行正途明道,竟也牵扯进谋反之中,铸下大错。”
  他看着李姝菀,不冷不热道:“两党相争,不是你死,就是我亡,何来的对错?”
  是啊,何来的对错。
  姜家与姜锦一心一体,若祈伯璟登位,姜锦等人活不过三日。而姜家世代累积的财富权势,也要随之归于尘土。
  这样的账,姜闻廷又如何会算不清楚。
  李姝菀也没想过能劝他归善,她定定看着姜闻廷的眼睛,道:“姜公子坦荡,只可惜若姜家事败,不仅祸及自己,也牵连万姑娘。”
  提起万胜雪,姜闻廷神色微动。
  他扫了眼李姝菀背后的伤,冷漠道:“比起我,李小姐多担心自己吧,别等好戏还没上场,自己便死了。”
  杨惊春一听这咒言,立马恼了,若非被宦官压着,恨不得跳起来踹姜闻廷一脚。
  她骂道:“狗嘴里吐不出象牙!阿雪姑娘怎会嫁给你这样的人!”
  姜闻廷皱起眉,冷冷扫了杨惊春一眼:“带走!”
  第180章 知晓
  知晓
  两个时辰前。
  天色阴沉,雨还未落下。
  谢真的马车徐徐入山,在将士的护卫下前往山上道观。
  今日天阴,行至山脚时天还亮着,一入山,山间深雾很快便掩住了车马的行踪。
  山下,有两人鬼祟隐在街边的人群中,他们见马车入山后不见了踪影,立马往皇城方向赶去,不知是向何人通风报信。
  山上道观年时久远,颇具声望,香客络绎不绝,山路也常年修缮,马车倒也行得平稳。
  今日谢真凤驾入山,李奉渊提前派人清过山路,途中一路不见行人。
  马车内,谢真靠坐在软枕上,闭目沉思。
  离宫时祈伯璟的话犹在她耳侧,谢真意识到近来宫中必有大变,不免忧心起独在宫中的祈伯璟。
  她子嗣福薄,就这么一个孩子,万不能有任何闪失。
  谢真睁开眼,屈指轻轻敲响车壁。马车外随行的侍女闻声,开口询问道:“娘娘?”
  谢真的声音从车中传出:“去请李将军来,我有话和他说。”
  侍女应声:“是。”
  没片刻,骑马行在队伍前方的李奉渊来到车旁。
  骏马打了个响鼻,迈着铁蹄缓缓与谢真的马车并行。
  一人一马在车窗上投落下一道模糊的剪影,李奉渊端坐马上,隔窗问道:“皇后娘娘有何吩咐?”
  谢真沉默须臾,缓缓开口:“将军明智,想来清楚贵妃费尽心思借太后之口谴我离宫的原因。”
  李奉渊持缰望着前方山路,回道:“调虎离山。”
  谢真微微颔首:“是,也不是。太后在上,我在后宫对姜锦并无太大威胁,姜锦想调走的,是将军这只手握兵权的真虎。将军与我入山,太子身边便少一员心腹。太子手无兵权,若宫中生事,岂不危矣。”
  谢真此行人尽皆知,祈伯璟与谢真母子情深,担心有贼子匪徒埋伏途中,派心腹李奉渊护送谢真,也无人疑心。
  谢真如今虽知道祈伯璟为引蛇出洞而将计就计,但总觉得此计过于冒险。
  李奉渊听得谢真的话,忽而侧目朝车窗看了一眼,道:“殿下高明远见,娘娘不必过于忧心,”
  他或是不知情又或为守密,并未多做解释。谢真听出他话中有话,想要追问,但又担心隔墙有耳,便没再多问。
  偌大的队伍护送马车穿行山路间,伴雾而行,一路平静。
  又行了半个多时辰,队伍于半山腰停下,稍作歇息。
  李奉渊来到马车旁,叩响车窗,恭敬道:“此处景色宜人,娘娘可否要下车透透气?”
  越靠近山顶道观,山路越陡。谢真颠簸得身子快要散架,她合目靠在座中,抬手揉了揉额角,有些疲倦地道:“有劳将军,不必了。”
  然而李奉渊却像是没听见她的话,接着道:“观天色或要下雨,车中备有一顶帷帽,娘娘戴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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