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她解开他被河水浸透、紧贴在身的玄色外袍和里衣,露出精壮结实的胸膛,那上面除了旧伤疤,新增的大片青紫淤痕和左臂不自然的弯曲显得触目惊心。
  穆娜莎的手指触碰到他冰凉的皮肤和坚硬的肌肉线条时,心头莫名一跳,脸上有些发烫。
  她强迫自己定下心神,找来较为笔直的树枝,撕下自己内衫相对干净的布料,小心翼翼地为他固定断臂,动作尽量轻柔,生怕弄醒他,又或是……弄疼他。
  “你若知道是本公主在救你,怕是宁愿疼死吧?”她一边包扎,一边低声自语,语气带着一丝自嘲和难以言喻的复杂。
  火光下,他沉睡的面容少了几分平日的冷厉,长长的睫毛在眼睑下投下淡淡的阴影,竟有几分难得的宁静。
  她忍不住伸出手指,极轻地拂过他紧蹙的剑眉,仿佛想将那抹痛楚抚平。
  “真是个……好看得过分的男人。”她喃喃道,声音低得几乎被火苗的噼啪声掩盖。
  这种近距离的、毫无防备的接触,让她心中那份因传说和交手而产生的好奇与隐秘好感,如同被浇了油的野火,悄然蔓延。
  夜深露重,洞内虽有篝火,但湿透的衣衫依旧带来刺骨的寒意。
  穆娜莎犹豫再三,最终还是红着脸,将宗政珩煜挪得离火堆更近些,自己也靠坐在他身旁,试图借由体温相互取暖。
  感受着身边男人身上传来的、即便昏迷也依然存在的强大存在感,她的心绪久久难以平静。
  宗政珩煜是在一阵剧烈的咳嗽和胸口的闷痛中醒来的。
  他猛地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跳跃的篝火和粗糙的岩石洞顶。
  记忆如同潮水般涌回脑海,落鹰涧、埋伏、激战、那个武艺高强的北渊将领、崩塌的悬崖、冰冷的河水……
  他还活着!
  警惕性瞬间回归,他下意识地想翻身坐起,却牵动了左臂和肋骨的伤势,顿时疼得闷哼一声,额角渗出冷汗。
  也就是这时,他才察觉到身边有人,以及……自己身上被简单处理过的伤口和固定的夹板。
  他猛地转头,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靠在洞壁、似乎因疲惫而小憩的穆娜莎。
  是她!那个在落鹰涧与他交手的北渊将领!她竟然也没死?而且……是她救了自己?
  宗政珩煜的眼神瞬间变得冰冷而充满审视。他不动声色地打量着眼前这个“男子”。
  借着篝火的光亮,他注意到对方虽然穿着北渊军服,身形在男子中算是纤细,面容也过于俊秀,喉结似乎并不明显……再加上坠落前听到的那声“公主”……
  一个猜测浮上心头。
  穆娜莎本就睡得不沉,被他灼灼的视线惊醒,睫毛颤动了几下,也睁开了眼睛。
  四目相对,洞内的空气仿佛瞬间凝固。
  宗政珩煜的眼神冰冷、戒备,带着居高临下的审视,仿佛在看一件物品,或者说,一个需要评估威胁的敌人。
  穆娜莎被他看得有些心虚,但更多的是被他醒来后这份迫人气势所震慑,以及一丝被“抓包”的窘迫。
  她强自镇定,清了清嗓子,用原本清越的嗓音开口道:“你醒了?”
  “是你救了我?”宗政珩煜的声音因伤势和缺水而沙哑,却依旧带着不容置疑的冷硬。
  穆娜莎点了点头,指了指他身上的包扎:“你伤得不轻,左臂骨折,肋骨可能也裂了。若不是我把你拖上来,你就算没淹死,也得冻死在这河滩上。”
  宗政珩煜沉默了一下,目光扫过自己身上的布条,又落回她脸上,语气听不出喜怒:“为何救我?” 他可不认为北渊的公主会好心到救助敌国的统帅。
  穆娜莎被他问得一滞,总不能说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我舍不得杀吧?
  她避开他锐利的目光,随口编了个理由:“你活着,比死了有价值。一个大熵的亲王的命,总能换些好处。” 这个理由听起来合情合理。
  宗政珩煜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极其冰冷的弧度,带着讥讽:“原来是想要筹码。可惜,本王从不接受威胁,更不会让自身成为敌人要挟大熵的筹码。”
  他的语气决绝,带着一种视死如归的凛然。穆娜莎心中微微一颤,她能感受到这话里的分量。
  “你现在伤成这样,还能由得你选吗?”穆娜莎试图拿出气势反驳。
  宗政珩煜不再看她,目光投向洞外漆黑的夜色,声音平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你可以试试,现在动手杀了本王。否则,待本王伤势稍复,你未必还有机会。”
  他的话如同一把冰冷的刀子,划破了暂时平静的表象,将两人之间赤裸裸的敌对关系再次摆上台面。
  穆娜莎看着他冷硬的侧脸,心中一阵气闷,又夹杂着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失落。
  这个男人,即使身陷绝境,重伤在身,也依旧如此骄傲,如此……难以接近。
  “哼,杀你?易如反掌。”她嘴硬道,却并没有任何动作。她站起身,走到洞口,望着外面沉沉的夜色,背对着他,声音带着几分赌气。
  “但你放心,本……我现在还不想杀你。这荒山野岭,能不能活着走出去还两说,留着你说不定还能多个探路的。”
  洞内陷入了沉默,只有篝火燃烧的噼啪声和彼此的呼吸声。
  良久,宗政珩煜忽然开口,打破了沉寂:“水。”
  穆娜莎愣了一下,回头看他,见他嘴唇干裂,确实需要饮水。
  她抿了抿唇,还是走到河边,用宽大的树叶小心翼翼地舀了些清水,递到他嘴边。
  宗政珩煜忍着伤痛接过水,慢慢喝了几口。
  冰凉甘甜的河水滑过喉咙,缓解了干渴。在这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停留在她脸上,带着审视与探究。
  穆娜莎被他看得极其不自在,喂完水便立刻退开,重新坐回火堆对面,抱着膝盖,不再看他。
  接下来的两天,两人就在这种诡异而微妙的氛围中度日。
  穆娜莎负责寻找食物,她利用随身携带的一把小巧匕首,坠崖时幸运地没有丢失,设置陷阱,捕捉到两只野兔,又在河边捞到几条鱼。
  她熟练地剥皮烤炙,虽然调料只有简单的盐巴,但烤出来的食物香气扑鼻。
  她将烤好的食物分给宗政珩煜,他起初只是冷眼看着,后来或许是体力所需,也沉默地接过,慢慢吃下。
  两人几乎没有交流,一个冷面以对,一个暗自气闷。
  第62章 :公主的执念
  宗政珩煜的伤势在缓慢恢复,他的身体素质极佳,断臂处的肿胀开始消退,肋骨的疼痛也减轻了些许。
  他开始尝试运功调息,加速恢复。穆娜莎则每日外出查探地形,寻找出路,但四周都是陡峭的崖壁,河流下游方向更是迷雾重重,似乎难以轻易离开。
  这晚,穆娜莎在外查探时,意外发现了一小片野生的金疮药草。她心中一喜,连忙采摘了一些带回山洞。
  “这个,对你的伤有好处。”她将捣碎的草药递过去,语气依旧有些硬邦邦的。
  宗政珩煜看着她手中那团墨绿色的草泥,又看了看她因采摘草药而被荆棘划出几道血痕的手背,他并没有说什么。
  他接过草药,自己动手,重新更换了手臂上的敷料。
  看着他熟练的动作,穆娜莎忍不住问道:“你经常受伤?”
  宗政珩煜动作未停,淡淡道:“沙场征战,受伤是常事。”
  “你们大熵的皇子,也需要亲自上阵搏杀吗?”穆娜莎有些好奇。在北渊,地位高的贵族往往坐镇后方指挥。
  “保家卫国,分内之事。”宗政珩煜的回答简短而理所当然。
  穆娜莎看着他平静的侧脸,心中对他的观感又有了一丝微妙的变化。这个男人,并非她想象中那种养尊处优、只会发号施令的贵族。
  “那天……在落鹰涧,你的枪法很好。”她犹豫了一下,还是说出了口,语气中带着一丝她自己都没察觉的佩服。
  宗政珩煜终于抬眸看了她一眼,似乎有些意外她会说这个。“你的刀法,也不错。北渊女子,有你这般身手的,不多。”
  他这话,几乎是点明了她的身份。
  穆娜莎心头一跳,脸上瞬间染上一层薄红,既有被识破的尴尬,也有一丝莫名的羞恼。“你早就知道了?”
  “坠落前,听到有人喊‘公主’。”宗政珩煜语气依旧平淡,“穆勒焱的女儿?”
  “……是。”事已至此,拓跋月也不再隐瞒,挺直了脊背,“我乃北渊公主,穆娜莎。”
  洞内再次陷入沉默。身份挑明,那层薄薄的窗户纸被捅破,敌对的气息更加清晰。
  然而,在这与世隔绝的谷底,在共同求生的这两天里,某种不同于战场上你死我活的东西,也在悄然滋生。
  篝火摇曳,映照着两人各怀心思的脸庞。
  山谷之外,北境的战火仍在蔓延,寻找他们下落的双方士兵恐怕早已急疯了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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