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一名低眉顺眼的小宫女端着盛有精美糕点的琉璃盘，小心翼翼地走到姜晚栀案前，为她更换碟盏。
就在她放下糕点，似乎因为紧张手滑了一下，袖中一个极小的、近乎透明的纸包滑落，指尖微弹，些许无色无味的粉末便沾在了姜晚栀面前那杯刚刚斟满的果酿杯沿上。动作快得几乎让人以为是错觉。
那宫女迅速退下，融入其他宫人之中。
这一切，都被高度警惕的青黛看在眼里。她眼神一凛，却未立刻声张，只是不动声色地靠近姜晚栀，以极低的声音快速耳语了一句：“小姐，酒水勿动。”
姜晚栀心中一震，面上依旧保持着得体的浅笑，纤长的手指拈起一块糕点，轻轻咬了一小口，对那杯近在咫尺的果酿，再无触碰之意。
穆娜莎一直用余光观察着这边，见姜晚栀并未饮用那杯酒，眉头微不可察地蹙起，向身旁的侍女使了个眼色。
片刻后，另一位年纪稍长的嬷嬷笑着走上前来，对姜晚栀行礼道：“姜小姐，太后娘娘见您气色似乎仍有些弱，特赐下一盏宫中秘制的‘凝神补气参茶’，最是温补，请您品尝。”
说着，身后一个小太监端上一个红木托盘，上面放着一只精致的白瓷盅。
太后赏赐，不容推拒。
青黛的神经瞬间绷紧。这参茶经过几人之手，根本无法确定是否安全。
姜晚栀心中飞快权衡，起身，面向太后的方向遥遥一拜，声音清越：“臣女多谢太后娘娘恩赏。” 她走上前，亲自从太监手中接过茶盅。
就在她接过茶盅的瞬间，脚下似乎被什么绊了一下，一个趔趄，手中的茶盅“啪”地一声摔落在地，温热的参茶和瓷片四溅。
“啊！”姜晚栀轻呼一声，脸上适时地露出一丝惊慌和懊恼，“臣女失仪，请太后娘娘恕罪！” 她歉然地看向太后。
太后微微颔首，并未见怪：“无妨，人没事就好。许是这地砖不平。再给姜小姐上一盏便是。”
“谢太后娘娘体恤。”姜晚栀垂首，心中却松了口气。这意外，是她和青黛事先约定的暗号之一，若遇无法推脱的饮食，便制造意外打翻。
穆娜莎的脸色有些难看，接连两次失手，让她心中焦躁。她没想到姜晚栀身边防范如此严密，连太后的赏赐都敢“失手”打翻。
宴席继续进行，很快到了自由赏玩的环节。贵女们三三两两结伴，在荷花池畔的曲廊水榭间漫步说笑。
姜晚栀不欲与人多凑趣，便带着春桃和青黛走向一处较为僻静的临水观景台，想稍微透透气。
穆娜莎公主带着几名北渊侍女和几位似乎与她交好的京中贵女，也款款行至此处，恰好堵住了观景台的出口。
“姜小姐怎么独自在此？可是觉得宴席无趣？”穆娜莎笑容灿烂，语气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挑衅。
姜晚栀转身，从容一礼：“公主殿下。此处视野开阔，荷花景色甚美，故在此驻足片刻。”
“是吗？”穆娜莎走近几步，目光落在姜晚栀依旧包扎着的手臂上，故作关切，“听闻姜小姐前几日受了惊吓，还受了伤，如今可大好了？珩王殿下将你接入府中亲自照料，真是体贴入微呢。” 她的话语中带着明显的酸意和试探。
“劳公主挂心，已无大碍。殿下仁厚，只是尽庇护之责。”姜晚栀回答得滴水不漏。
“庇护之责？”穆娜莎轻笑一声，环视了一下周围的贵女们，声音拔高了些，“说起来，姜小姐与珩王殿下虽有婚约，但毕竟尚未成礼，这般常住王府，虽说事出有因，但于名声上，恐怕……终究是有些妨碍吧？我们北渊女子性情直爽，都觉得有些诧异呢。莫非京城的风俗，与我们不同？”
这话语已是带着明显的恶意和挑拨，意在当众质疑姜晚栀的清誉。
几位贵女闻言，眼神闪烁，低声窃窃私语起来。
春桃气得脸色发红，刚要开口反驳，却被姜晚栀用眼神制止。
姜晚栀抬起眼眸，平静地直视着穆娜莎，唇边甚至带着一丝浅淡的弧度：“公主殿下远道而来，对我朝礼法有所不解也是常情。《周礼》有云，‘事急从权’。当日情形危急，珩王殿下奉皇命查案，救臣女于危难，陛下亦特许臣女于王府暂住，以策安全。此乃天家恩典，亦是殿下恪尽臣子本分、体恤未来臣属之家。”
她停顿了一下，继续道：“莫非公主觉得，陛下的决断，殿下的义举，有何不妥之处？还是认为，女子的虚名，重过性命安危与皇命如山？”
穆娜莎被噎得一怔，脸色顿时有些难看。她没想到姜晚栀如此牙尖嘴利，竟敢直接抬出皇帝来压她。
周围的窃窃私语声也小了，贵女们看向姜晚栀的目光多了几分慎重。这位看似柔弱的姜家小姐，并非任人拿捏之辈。
就在这时，一个沉静而威严的男声自身后响起。
“本王倒不知，北渊公主对本王如何安置未来王妃，有如此大的兴趣。”
众人回头，只见宗政珩煜不知何时已站在不远处的水廊下，一身玄色亲王常服，身姿挺拔，面容冷峻，目光如寒冰般落在穆娜莎身上。他显然听到了方才的对话。
在场众人连忙躬身行礼：“参见珩王殿下。”
穆娜莎脸上闪过一丝慌乱，随即强自镇定，换上娇媚的笑容：“珩王殿下误会了，娜莎只是关心姜小姐……”
宗政珩煜并未理会她，径直走到姜晚栀身边，目光在她身上扫过，确认她无恙后，才冷声道：“姜晚栀的名声，不劳公主费心。本王行事，更无需向外人解释。”
他话语中的维护与疏离毫不掩饰，穆娜莎的笑容彻底僵在脸上。
宗政珩煜不再看她，对姜晚栀温声道：“父皇召见，随本王一起去谢恩吧。”
这是直接将她带离这是非之地。
姜晚栀心中微暖，顺从地点点头：“是。”
在众人各异的目光中，宗政珩煜带着姜晚栀，旁若无人地离开了观景台。穆娜莎看着他们并肩离去的背影，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
御书房内，香炉袅袅升起清雅的龙涎香。
皇帝宗政弘端坐于御案之后，虽年近五旬，鬓角微霜，但目光依旧锐利如鹰，周身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帝王威仪。
他看着下方并肩而立的宗政珩煜和姜晚栀，神色平和，甚至带着一丝长辈的温和。
“儿臣（臣女）参见父皇（陛下）。”两人齐声行礼。
“平身。”皇帝声音沉稳，“姜晚栀，受惊了。身子可好些了？”
姜晚栀垂首，恭敬回话：“劳陛下挂心，臣女已无大碍。多谢陛下允准臣女在珩王府休养，更感激殿下救命之恩。”
皇帝微微颔首，目光转向宗政珩煜：“老九，此事查得如何？”
宗政珩煜上前一步，言简意赅地禀报了目前对夜鹰阁的清查进展，以及拔除的几个外围据点，最后道：“儿臣推断，此次绑架，目标明确，若非针对儿臣，便是想借姜晚栀扰乱朝局，或兼而有之。北渊使团入京时间巧合，其内或有牵连，儿臣已加派人手监控。”
皇帝听完，沉吟片刻，指节轻轻敲击着御案：“夜鹰阁……这群前朝阴沟里的老鼠，沉寂多年，如今又敢在京城兴风作浪，其心可诛。”
“老九，此事由你全权负责，一查到底，必要时，可调动京畿卫戍配合。至于北渊使团……”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精光，“穆勒焱国王已经下达了旨意，不日便将穆娜莎遣返回北渊，会重新派正使团商谈盟约细则，在此之前，稳住他们，但也无需过分忍让。我大熵王朝，自有气度。”
“儿臣遵旨。”宗政珩煜沉声应道。皇帝的态度很明确，支持他深查，也对北渊保持了警惕。
皇帝又看向姜晚栀，语气放缓：“姜晚栀，你既与珩煜有婚约，日后便是皇家媳。有些风雨，迟早要经历。经此一事，望你能更沉稳些，朕也相信，老九会护你周全。”
这话既是安抚，也是告诫，更是一种认可。姜晚栀心中明了，再次敛衽行礼：“臣女谨记陛下教诲。”
退出御书房，沿着宫墙下的荫凉步道缓缓而行，宗政珩煜刻意放慢了脚步，迁就着姜晚栀。
“方才在赏荷宴上，穆娜莎为难你了？”他虽是问句，语气却笃定。他出现时，虽只听到末尾，但那里的气氛和他安插眼线的回报，足以让他拼凑出大概。
姜晚栀轻轻“嗯”了一声，并未多言委屈，只道：“多谢殿下及时出现，替我解围。”
第79章 ：明王下线了
从皇宫回珩王府的马车上，气氛有些沉凝。姜晚栀靠在软垫上，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脑海中回响着皇帝的话语和穆娜莎那不甘的眼神。她知道，暂时的平静之下，危机并未解除。
宗政珩煜坐在她对面，闭目养神，但微蹙的眉峰显示他并未放松。今日穆娜莎在宫中的举动，以及父皇对北渊使团的态度，都让他嗅到了更深层次的风雨欲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