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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2章

  杨夫人被看得瑟缩了一下,手指攥着帕子,到底不敢再开口。
  裴序离开前厅,穿过重重花木,踏入瑞鹤堂。裴老太爷正对着一盘棋局,独自落子。
  “坐。”老头子头也没抬。
  裴序落座,捏起一枚黑子,随手落下。棋风凌厉,毫不留情,不过片刻便清空了白子大半江山。
  “啪!”白子被老人狠狠拍在棋盘上。“小王八蛋!对你亲祖父也这般凶狠?”
  老爷子气得胡子直抖。
  裴序没说话,垂着眼,慢条斯理地将被吃掉的白子一颗颗捡回棋篓。
  裴老太爷怒气忽然泄了,叹了口气,缓缓道:“杨氏昨日找过我。”
  “祖父有何指教?”
  “她的用心且不论,那崔九小姐确实是个不错的人选。”
  许是他子女缘薄,大儿子英年早逝,小儿子也多年不归家。膝下只得裴序一个孙子。他于子孙之事并不强求。只是这几年小病不断,愈发觉得身子大不如前,不知何时就会撒手人寰。
  “我已过耳顺之年,生死皆是寻常。只是雁行,若我也不在了,你孑然一身,教我如何放心?”
  裴序捡棋子的手顿了顿,默然良久,道:“祖父言重了。”
  “若是不愿崔小姐,孟小姐如何?”裴老太爷忽然话锋一转。
  裴序倏地抬眼,“与她何干?”
  “哼——”裴老太爷嗤笑一声,“我虽年老,可不聋不瞎。”
  他把玩着手中的棋子,继续道:“孟小姐的确很好。孟家门第寻常,却也是朝中清流,在文人中颇有声望。孟小姐也有贤名在外。如今朝中形势不明,我裴家也不需太过惹眼的姻亲。最重要的是——雁行,你心悦于她。”
  他目光如炬,“你既有意,祖父便为你走一遭。”
  裴序喉头滚动,半晌,低声道:“不可。”
  “为何?”裴老太爷挑眉,“难不成你想学那些纨绔,玩始乱终弃那一套?我裴家可容不下这样的浪荡子!”
  “……”
  裴序无言以对,冷冷瞥他一眼,“祖父一把年纪,莫要再去偷看小辈们的话本子了。”
  裴老太爷咳嗽一声,面不改色,“胡说八道。”
  裴序捡罢棋子,“我尚有公务在身,祖父若是无旁的吩咐,我便先告退了。”
  裴老太爷欲言又止,终是收了声,“也罢,你自去忙吧,切勿操劳太过,留意身子。”
  裴序微微颔首,起身离开。
  步出书房,他在回廊中驻足良久。
  春色已暮,院中桃李芳菲皆已落尽,几粒青杏在树梢若隐若现,只瞧一眼,便直酸到心尖。
  她有那样剔透玲珑的心,京中年轻公子如过江之鲫,既有意寻觅如意郎君,定是早有成算。
  裴序确定,至少此刻,他绝不是她的首选。
  -
  前日送走裴序,时辰已经不早,孟令窈差人与父母亲交待了一声,就径直回了房中休憩。
  隔天方醒,钟夫人已传了话来叫她前去。
  “窈窈。”钟夫人盯着她眼睛,“昨日裴少卿忽然登门,你有什么头绪吗?”
  孟令窈懵然不知,“不是父亲邀请的吗?”
  “你父亲有几分面子我还是知晓的。”
  见她故作无辜,钟夫人笑了一声,“好,这便不提。怎的你大晚上还悉心装扮,我竟不知,你何时对裴少卿有如此敬爱之心了?”
  “若来的是成玉我定然不会。”孟令窈理直气壮,“可来的是裴序,我在旁人面前再不修边幅都无关紧要,在他面前怎能落了下风?”
  “是吗?”钟夫人拖长了声调,将信将疑。她是知道女儿要强的,同旁的姑娘小姐们比也就罢了,被男子抢了风头也要心下不愉。更别说是屡次三番抢了她风头的裴序,酸话说了足有一箩筐。
  想到这里,她心里已经信了三分。
  正要再询问几句,门外苍靛领着几个小厮,怀中抱着一堆锦盒进门,“夫人、小姐,方才裴大人差人送了东西上门。”
  “说是昨日来得匆忙,两手空空,实在失礼,今日特地奉上。”
  第47章 相看 你也值得我特意“打扮”一回?……
  锦盒一一打开, 整盒的血燕、数支成色上好的山参、成匣的阿胶,还有几只仿佛是宫中规制的小玉瓶……
  钟夫人从中抽出一张纸,上头详细记述了玉瓶中的伤药、祛疤膏应如何使用。
  她沉默数息, “……窈窈, 我记得, 你是不慎被花刺扎破了手, 没有断手断脚吧?”
  “……”
  孟令窈摊开手掌, 她嫌麻烦,今日已经没有用纱布覆手了, 手掌上只余星星数点略深些的红色,连疼都不怎么疼了。
  “都快好了。”
  钟夫人目光扫过整株的野山参, 整齐排列的阿胶块, 最后停在女儿比芙蓉还娇艳的脸上,“裴大人这礼回得真是叫我胆战心惊。咱们家昨日不过是寻常菜色,也并非什么瑶台盛宴, 怎么当得起如此回礼?”
  “有什么当不起的?”孟令窈研究起那瓶一看就不凡的药膏, 随意道:“裴大人出身大族,向来知礼守节。昨日匆忙来访, 两手空空, 今日回礼有何奇怪?”
  “知礼?”钟夫人柳眉倒竖,“再是知礼,也断没有这样回礼的!”
  “他家大业大, 这些东西在他眼中不过寻常。”孟令窈将盛着阿胶的木匣朝母亲方向推了推, “早上听母亲咳了几声,阿胶滋阴润燥最佳,叫厨房取些杏仁一道熬煮……”
  钟夫人失笑戳她额头,“小滑头!拿裴大人的礼做你的人情?你同母亲说实话——”
  “女儿说的句句是实。”孟令窈无辜眨眼, 俨然一副问心无愧的样子,瞧着还有几分唬人。
  她同母亲一向亲近,可孩子大了,总有些事不足道也。
  更兼,实则她也不清楚裴序这一遭所为何事。前些日子,她都以为他是对自己无意了,可偏偏近来又由着她胡闹了好几遭。可若说有意……他又从未言明。
  不,莫说是言明了,连那些许不寻常的讯息,她都常常疑心是自己的错觉。
  “既都是寻常,”钟夫人话锋一转,“那就择个合适的时间,与简公子相看一番吧。”
  孟令窈正沉浸在思绪中,未曾听清母亲说了什么,下意识“嗯”了一声。
  “好,那就这么定了。”钟夫人满意点头,“我已与时夫人约好,也叫你父亲算过了,后日就是良辰吉日,宜出行。”
  孟令窈猛地回神,“什么?”
  “事已至此,难不成你要反悔?”钟夫人眼神轻飘飘递过来。
  孟令窈立时抿唇,微笑,“无事,但凭母亲做主。”
  总归见了面,她与简肃两人中更难捱的那个,不会是她。
  清早,孟令窈对镜抿上最后一点胭脂。钟夫人将一支点翠蝶簪插入她云鬓,振翅的蝶翼缀着米珠轻颤,她忽而轻叹,“也不知简公子是何模样,怎么配得上我女儿这般精心妆扮。”
  菱花镜映出饱满的唇珠,孟令窈以尾指拂匀唇色,“简公子配不配得上另说,”她歪头,宝石耳坠擦着莹白脸颊轻晃,“女儿的美貌可是满京城都知道的。”
  她才不会因对简肃无感就故意疏忽打扮。说到底,他配吗?
  一句话逗得钟夫人心中那点怅然荡然无存,“你啊,当真是不知道‘谦逊’二字怎么写。”
  一道坐上马车,孟令窈询问:“我们今日是去哪儿?”
  钟夫人摇头,笑容神秘,“天机不可泄露。”
  马车一路前行,孟令窈将轿帘掀开一条缝,沿途皆是熟悉的景色,这一带店铺星罗棋布,一时倒真辨不清目的地是何处了。直至马车停下,她见到“琳琅阁”那块墨底金字的牌匾,脚步微顿。
  “端阳将至,我欲添置一套新的头面,你帮我掌掌眼。”钟夫人随意道。
  若是平常,孟令窈怎么也要撒娇卖乖,让母亲帮她也添几样新首饰,可现下,一阵莫名的不自在缓缓爬上心头。
  魏掌柜见孟令窈进门,那点惊讶藏得极好,几乎只是眼神顿了一刹那,随即迎上钟夫人,“夫人安好,今日想看看什么?鄙店新到了几样首饰。”
  钟夫人一面交待掌柜,一面不动声色地用眼风留意着门口。不多时,门帘再次被掀起。
  “钟妹妹,令窈,今儿真是巧了,竟在此相遇。”时夫人笑音似春风拂柳,浅杏色云锦褙子衬得人如暖玉。她一进门便亲昵地挽住孟令窈,又朝身后微侧首,“肃儿,还不见过钟夫人?”这轻柔尾音像把钩子,立刻从门外钓进个玄衣公子。
  简肃跟在母亲身后跨进来,面如冠玉,身形挺拔,他规规矩矩地向钟夫人行过礼,眼皮一抬,扫过二楼楼梯口紧闭的木门,不着痕迹地抿了下唇。
  “贤侄无需多礼。”钟夫人含笑点头,心中暗暗品评着这少年郎的样貌气质。
  “窈窈,来见过时伯母和简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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