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嘀——嘀——”
电话里开始响起来,江忆安攥紧听筒,视线被外面的烟花所吸引。
老板女儿对着眼前的“火树银花”手舞足蹈地叫起来:“妈妈,快看,真好看!”
“还要放……”
许一看着眼前的“火树银花”接起电话:“喂。”
江忆安立刻站直了些,双手握着听筒,紧靠在自己耳边,两边都是劈里啪啦的响声,她试着叫了一声:“姐姐……”
“你可以听到吗?”
许一大声道:“等我一下,我走远一点。”
江忆安看着上面的通话时间,有些焦急地等着,十几秒简直让她度日如年。
时间多走一秒,她就少说一个字,不过摸了摸口袋里的钱,又觉得安心不少。
在土崖上犹豫许久,她最终还是把所有钱一股脑塞进了口袋。
幸好,眼前的“火树银花”熄灭了,那边也安静下来,传来许一清冷的声音:“可以听到吗?”
江忆安连忙回应:“姐姐,我可以听到。”
许一问:“有事吗?”
江忆安抿唇看着屏幕上的通话时间,已经过去五十秒,赶在一分钟之前,她说:“姐姐,新年快乐。”
与此同时,外面再次亮起金黄的“火树银花”。
时间已经超过一分钟,可是她没有把电话挂断,但是再听到许一的声音时,已经过去二十秒,她不知道在这二十秒之内发生了什么,只听到那边传来混乱的跑步声和叫喊声。
“依依,你妈妈好像晕过去了,快去看看……”
最后电话那边传来对方仓促的告别:“忆安,我这边出了一点状况,有空再给你回电话。”
说完后,眼前的通话自动挂断,通话时间停留在一分三十秒。
第45章 除草(1)
“今天过年,就要你一块钱。”
江忆安和老板道过谢后,情绪低落地走出小卖部。
路过满地烟花炮筒时,旁边六岁的小女孩好奇地看着她,转头问:“妈妈,这个姐姐为什么不开心?”
“今天不是过年吗?”
女人看着女孩的身影,摸了摸自己女儿的头说:“妈妈也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你去给姐姐几块糖,看能不能让她开心。”
女孩长得乖巧懂事,听了妈妈的话,便从口袋里拿出一把糖,小跑着追过去:“姐姐……”
稚嫩的童声在耳边响起,江忆安停下脚步,转过身,低头去看。
眼前的女孩只能到她的腰侧,穿得很喜庆,着一身红色小棉袄套裙,脚上是锃亮的圆头黑色小方鞋,走起路来“哒哒”作响,细软的头发扎成两个小辫子,戴着今年最时兴的毛绒簪花。
“姐姐,”女孩在她面前站定,一双天真烂漫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她,将手里的糖捧出去,“给你吃糖。”
“你别不开心了。”
江忆安的侧脸被不远处的烟花照得一闪一闪,干涩的唇角努力挤出一个笑,蹲下身接过女孩手中的糖:“谢谢。”
回去的路上,她一边欣赏夜空连绵的烟花,一边感受着口腔传来微微苦涩的味道。
有些好奇什么糖会是这种味道的,低头一看手里撕开的包装,果然,再熟悉不过的配色,黄色打底,青绿色的果实缀于其上,上面用黑色的手写字体写着三个字:陈皮糖。
怪不得有点苦呢,她想。
……
春节过去,瓦罐村又恢复了往常一般。
几天之后,江忆安再次去小卖部问过,没有电话打进来,她也没有再主动打过去。
她没有手机,想要知道情况只能等三月瓦罐小学开学。
很快,春季来临,到了一年耕种的好时候,因为上一年卖棉花的钱收入一般,所以今年家家户户又种起了小麦。
江忆安家也不例外,土崖上很快就会种上新作物。
三月小麦种子播下去,六月就能收割,除了丰收费点时间,平时比其它的庄稼少操很多心。
江忆安又恢复了乏味且忙碌的生活,再次跟陈明和褚贵枝去地里干活。
陈俊杰今年九月就要上二年级,只不过江忆安不再去接他放学,最近全县治安都很好,褚贵枝打算等他上二年级就让他自己回家。
一切又恢复原样。
只是,很多事情已经回不到过去,有什么在她心里落地生根,悄然发芽。
比如,江忆安偷偷将口袋书粘起来,会在干活回来之后看上几眼,经历多次书本被毁,这次她长了教训。
比如,房间里用废纸叠的玫瑰插在每一个能插的角落,心情好的时候,桌子上会出现纸叠小兔子、小猫咪。
比如,她常常对着客厅里的中国地图发呆,再回神时,发现视线不知不觉落在“梅江”两个字上。
……
转眼间,三月份来临,瓦罐小学开学。
开学那天,江忆安又坐在门口的矮石上,整个寒假都没有音讯的人安然从她面前经过,去小卖部买东西。
许久不见,许一似乎更加沉静,岁月给了她极其短暂的成长时间,让她快速沉淀下来,只是,在面对江忆安时,举手投足间多了一丝别人看不到的温柔。
女孩的视线总是忍不住追随着她。
“姐姐。”江忆安起身叫住许一。
许一停下脚步,唇角微微翘起,随后往她家里看了一眼,挑了挑眉:“胆子真大。”
光天化日下就这样叫住她。
两人站得很近,江忆安甚至能闻到对方身上传来的花香,看到那熟悉的笑容,曾经只在面对杨梦回的时候出现过,而现在对着她,也有了。
仿佛得到鼓励般,她从身后变戏法似地拿出一朵红色玫瑰花,仿佛怕被别人看见,快速递给许一后又退到门口,佯装回家,与她拉开些距离。
“祝姐姐顺利完成支教任务,成功保研。”
许一看着她,扬了扬手中已经真假难辨的纸叠玫瑰,花瓣上涂着鲜红的颜色,不知她从哪里弄来的颜料,甚至泛着淡淡的幽香,“借你吉言。”
接着她又说:“进步很大。”
江忆安还想要说什么,许一见院子里传来说话声,她道:“我先走了,有空再说。”
江忆安欲言又止,但为了不被发现,还是老老实实地说:“好,姐姐再见。”
回来后,许一依旧每天跑步,只是土崖上很少再见到熟悉的身影,放眼望去,只有一片破土而出的麦芽。
地头的月季已经长出嫩绿的枝叶,看上去比之前茂盛不少。
土崖宝地,果真名不虚传。
这种月季每年开两次,夏天一次,冬天一次,每次花期长达一个月。
如果不出意外,这次开花大概会在六月。
花开之日,离别之时。
……
下半学年一切都很顺利,冰雪隐没于土壤,春天给大地重新披上一层嫩绿,生机盎然,迎来万物复苏之季。
三月很快过去,四月来临,许一终于换下厚厚的羽绒服,外面穿着一件稍大一码的灰色西装外套。
低马尾扎成毽子头,白皙直挺的鼻梁上偶尔会架一副金丝眼镜,时常独自一人坐在桌前学习。
杨梦回曾经在窗外看得出神,有些人越素越好看,天生适合淡雅的妆容,甚至一丝无意落在脸颊旁的碎发都是风情,一瞥一笑具是故事感。
“站在外面不冷吗,进来吧。”
“出来吧。”
许一站在院子里,没有回头,对躲在树后的身影说。
见自己被发现,江忆安从树后面走出来,其实她本来也不是为了躲许一,而是为了躲村里人。
“姐姐。”她走过去。
许一这才转身,江忆安的头发已经扎起来,露出白藕似的颈,一双黑眸笑盈盈看着她。
“过来。”
江忆安听话地走过来。
许一近距离看着眼前的人,不知不觉她又长高了,自己只能到她的鼻尖。
再次见面,从前懂事沉默的女孩变得更加稳重,对江忆安来说,十八岁确实是她命运的分水岭。
只是,不知为何,对方的靠近却隐隐给她带来莫名的压迫感。
这个距离……太近了。
“不怕被发现吗,胆子怎么越来越大了。”她问。
江忆安不自在地滚了滚喉咙,许一说话柔柔的,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脖颈有些痒,她舔了舔干涩的唇,没有后退,答道:“他去医院动手术了,明天也不会回来。”
江忆安口中的“他”自然是陈明。
而且褚贵枝和陈俊杰一起去的,留她一个人在家。
陈明进入中年以后生活习惯变差,身体出现各种问题,本来一直撑着,但是发现自己的情况越来越严重,不得不趁着耕种之前先把手术动了。
不算大手术,在医院里躺一天,后天就能回来。
许一把房门打开,对着江忆安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