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高木涉下意识地接住失而复得的配枪。他低头看了看,又抬头看看白西装的人,嘴巴张了张,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世界观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碎成齑粉了。
眼看着太宰治似乎就要转身离开这片混乱的中心,高木涉几乎是凭着警察的本能脱口而出:“……你、你去哪里?”
太宰治脚步微顿,侧过半边脸。
“上班啊。”他随意地说,“哦,刚才那个……就是我的工作内容。”
虽然,严格意义上来说,这是他第一次上班。
他不再停留,白色的身影如同融入背景的幽灵,几个灵巧的闪身,便消失在阴影角落里。
高木涉握着枪,呆立在原地,脑子里反复回荡着那轻描淡写的两个字。
上班……上的什么班?
上超级英雄的班?
……
角落阴影里。
刚一脱离所有人的视线范围,太宰治那副游刃有余的样子就撑不住了。
“咳……呃!”
他弓下腰,撑着墙,让自己勉强站立。
祓除特级咒灵对现在的他来说还是有点勉强,那种仿佛浑身都撕裂的疼痛再度卷土重来。剧烈的脱力感席卷全身,太宰治眼前发黑,手指用力握紧那副墨镜,才勉强维持住站立的姿态。
喉间堵塞着什么液体,太宰治偏头随意地吐出来。
……不小心搞到衣服上了。
他雪白的西装前襟和袖口上晕开一片鲜红的颜色,太宰治盯着自己的衣服看了一眼,当即决定把外套丢了。
五条悟赶到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太宰治满脸嫌弃地试图毁尸灭迹的画面。
染血的外套,苍白的脸色,以及——
他好像长高了。
咒力从握着墨镜的手扩散至全身,一点点抚平剧痛。太宰治刚觉得自己缓了过来,就察觉到了一股熟悉至极的目光。
他指尖一颤。
身体晃了晃,他似乎有些站不稳。
下一秒,一只手臂稳稳地从侧后方托住了他,另一只手抓着他的手腕,温和醇厚的咒力正小心翼翼地通过手腕接触的肌肤,一点点灌进他的身体。
太宰治抬头,看到了一身黑色衣服的五条悟,衣服破破烂烂,撕裂的布料下,横七竖八、深可见骨的伤口在往外渗血。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你怎么把自己搞成这样?”
空气仿佛凝固了一瞬。
那双苍蓝之瞳一直注视着他,五条悟眉头一挑:“这个问题应该是我问你?”
太宰治定了定神,这才发现五条悟身上的黑色西装毫无破损,连一点灰尘都没有,笔挺而服帖地穿在他身上。
……是幻觉?
太宰治的呼吸微微一滞,下意识地握紧了手中那副冰冷的墨镜,面上却毫无破绽。
“……我警告过你不要又给自己搞一身伤,”五条悟沉声道,手上输送咒力的动作细致柔和,又问,“你刚才的话什么意思,我这样怎么了?”
太宰治偏过头,避开了那双眼睛:“没什么。眼花了而已。”他试图挣脱五条悟的手,“放开,我没事了。”
“没事?”五条悟嗤笑一声,非但没松手,反而将他扣得更紧,“这叫没事?衣服都弄脏了,甚至衣服还变小了。”
太宰治听到这话顿了一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袖口,只见原本合身的定制西装袖口小了一截,裤腿也同样短了,紧绷绷地箍在小腿上,穿在身上显得有些局促。
刚才剧烈的疼痛完全掩盖了这种衣物缩水带来的不适感,他竟然到现在才发觉。
下巴收窄,少年时期残留的圆润青涩褪去不少,不再是那副十六岁的模样了。
“你现在看着也就十八。”五条悟琢磨着,“所以你之前说你二十二果然是在撒谎吧?”
太宰治挣脱不开五条悟的手,也没想着这时候招惹五条悟,就任由五条悟扣着:“……没骗你,我——”
话音戛然而止。
心脏猛地抽动了一下,仿佛在那个瞬间停止了跳动。
双眼失去神采,五条悟近在咫尺的苍蓝眼眸变得模糊不清,支撑着他身体的最后一丝力气彻底抽离。
他昏死在五条悟怀里。
第48章
睁眼是古朴深沉的木制天花板,空气里弥漫着草药气息。这里是五条本家,五条悟的卧室。
他微微偏头,视线落在不远处随意盘腿坐着的白发男人身上。那人似乎一直守在那里,此刻正支着下巴,目光落在他脸上。
“睡醒了?”五条悟的声音听不出太多情绪, “吃点什么吗?”
太宰治的目光平静地回视着他:“为什么又救我?”
五条悟仰起头,线条优美的下颌线对着天花板,似乎在思考一个极其复杂的问题。
几息之后,他回答说:“……你救了我一命,我总不能眼睁睁看着你去死吧?”
他站起身,身影在略显昏暗的和室里投下长长的影子。他走到床边,手里拿着一卷干净的绷带和药瓶:“来吧,该换药了。”
太宰治没有动,只是定定地看着他走近。他的眼睛倒映着五条悟的身影。
那双万里晴空一样漂亮的蓝色眼睛,虽然依旧明亮,但少了几分肆无忌惮的光彩,连带着整个人的气场都显得灰暗了几分,不再像过去那样纯粹张扬。
“……你对我有好感。”太宰治直视着那双灰蓝的眼睛, “为什么?”
五条悟正在拧药瓶盖的手顿了一下,随即发出一声轻笑。他抬眼看向太宰治:“什么为什么,这种事情还需要理由?”
太宰治一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看着他。
五条悟也不再言语, 只是熟练地拆开太宰治胸前缠绕的旧绷带, 露出下面愈合缓慢的伤口。
他的动作专注而利落,每一次触碰都精准而小心,尽量避免引起更多痛楚。清凉的药膏被均匀涂抹在伤处,带来一阵细微的刺痛和随之而来的舒缓。
太宰治毫无征兆地开口:“是因为我没有把你当怪物。”
他忽然抬起手,捉住了五条悟正在缠绕绷带的手腕。五条悟的动作彻底停住。
太宰治微微仰起脸:“……因为我们两个都是怪物。”
五条悟手腕上传来的冰凉触感异常清晰。
他低头,看着太宰治苍白的手指紧扣着自己,又缓缓抬起视线,对上那双鸢色眼眸。
五条悟没有挣开那只手,也没有立刻反驳。沉默了一会儿,才说:“你说得对。我确实一直是怪物。”
不带自嘲,也并非控诉,他只是在陈述一个早已被世界和他自身无数次确认的事实。
他反手,不是挣脱,同样握住了太宰治的手腕。
他的掌心温热,带着强大的力量感,与太宰治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
太宰治反而笑起来,带着一种同病相怜的温柔:“只有人类会认为自己是怪物,怪物本身是不会质疑这个问题的。”
五条悟握着太宰治手腕的手收紧了一瞬。
“……也许吧。”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而模糊,继续着手上的动作,重新拿起药瓶和干净的绷带。
太宰治任由五条悟动作,却忽然又去抓他的手。
慢慢地、用一种缠绵的力度,一根一根手指与他的贴合在一起,十指相扣。
他再次笑起来,死气沉沉的,像腐烂的植物,偏偏又带着点动人心魄的靡丽。
“要不要做点其他的?”指尖在五条悟的手背上剐蹭了一下,太宰治说,“人是因为欲望而成其为人的,或者说人的存在必须以欲望为前提。”
他的眼里是深不见底的虚无,问:“你知道这是谁说的话吗?”
五条悟扣紧了他的手:“……不知道。”
“雅克·拉康。不过这不重要。”太宰治说着,又用指尖敲了敲五条悟的手背,“……这个更重要一点。”
……
太宰治睁开眼。
面前是陌生的天花板,线条简洁,像是酒店的构造。
他好像做了一个很长的梦,漫长又沉重,像沉在深海里。
但他记不清了。像退潮后的沙滩,只留下湿漉漉的痕迹和零散的贝壳碎片,拼凑不起完整的画面。
头痛得厉害,太阳xue突突地跳。
他撑着坐起来,额头上有什么东西滑落,带着微凉的湿意。他有些迟钝地抬手,摸到一块柔软的毛巾。
“你醒了?”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五条悟正推门进来,手里似乎还拿着什么。他身上的衣服也换了,不再是邮轮上那身考究的西装,而是一件休闲的黑色夹克。
……不知道为什么,看五条悟穿黑色有点不顺眼。
“我怎么在这?”太宰治开口,声音沙哑得厉害,喉咙干涩发紧。
五条悟快步走到床边,弯腰捡起掉落的毛巾,顺手放在床头柜上。
“你烧了整整一天你知不知道?烧得说胡话,叫都叫不醒。邮轮都炸成那副鬼样子了,你觉得还能继续呆下去?就近在横滨靠岸了。你现在在横滨的酒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