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瞧那通身的气派,不是他还有谁?”忙有接话的。
“好教夫人们知晓,那匹‘玄霜’我是认得的,听我家大人言,去岁不知哪家的公子想摸一把它鬃毛,竟被踢断了玉带钩呢。”兵部尚书家的夫人掩唇笑道。
“可不就与它主人一个脾性?”又有个仿佛知晓一切的夫人补了一句。
“哦,夫人倒是说说,那宇文世子爷咋样一个脾性?”却有好事的贵夫人非要掉了人面子,问道。
先前那位倒也不怵,似是真知道些秘辛的模样:
“这位宇文小公爷真真是个有脾性的”,又冲兵部尚书夫人打个眼色,“旁人不知,姐姐家大人该是清楚,当年在军中,那宇文小将军狠戾起来便无人能及。”
那兵部尚书夫人微微点头:“怪道陛下看重他,如今他办差那些个手段,也不是哪个都看得懂、学得会的……”
“先前被扳倒那位兵部贪墨案刘侍郎,若非这位宇文郎君做了局,生生引得他听了一曲《折杨柳》便癫狂认罪,最后怕不是得连坐了全族?那小公爷也算狠人做了件善事吧……”
“怎的一曲《折杨柳》便能认罪了?”
“你可知那《折杨柳》是用何物吹奏的?”
“何物?”
“便是用那刘侍郎之子的战场遗骨制成的七孔笛……”
几位夫人倒吸口凉气,唏嘘叹息一番。
“都是当初在战场上浴过血的,宇文郎君真真是深谙从军人心理。你想想看,自家儿子在战场上丢了性命,魂魄有没有回得故土还未可知,你个为父的,竟能贪墨军中银钱……是个有骨头气节的,恐怕都安不下心……”
“可是,用人遗骨制笛吹曲这种事,也未免太过诡异……”
便有夫人附言:“那般小小年纪,便狠辣如斯……”
“替陛下办差,有多狠有多辣,恐怕不是咱们这些个女流能置喙的……”
“姐姐这话才叫说的是,我便只八卦一个姐姐们爱听的。去岁末,奚部来朝,同至的奚王妹看那宇文郎君入了眼,便哭闹不绝,非要与他结了秦晋之好。竟闹到圣上那里,还求到个赐婚的好事。哪知那小公爷……”说到此,那夫人竟是停下来,卖起了关子。
听得出神的几位不依了,忙问“如何?”
那夫人此刻却有点不好意思起来:
“真真抱歉,妾身还当真不知,那小公爷到底做了何事,竟连圣上的赐婚都给避过了去。”
“如此,圣上便依了他么?”
“可不?这不好好的还在这里骑马的吗?”
“为了个啥呢?莫非那奚王妹是个丑的?”
“必不是丑,夫人可知,那奚王妹的母亲乃是前朝和亲过去的燕乐公主,有名的端淑娴美。见过那奚王妹本尊的,也都没个说不美的……”
“又美,又是个王妹,还死心塌地钟情于他,他却是为何要拒?”
“哎……”那夫人却仿佛又卖起了关子。被催促得紧了,只把两个手一摊道:
“各位好姐姐,妾身是真没有那个机缘,钻到那宇文小郎君的肚子里去打探这些个缘由……”
却有另个夫人开口道:
“莫不是……那宇文世子爷舍不下他的那些个风月红颜?”
便有几名夫人暗自交换眼神,显是也听过那世子爷的风月情事。
一位夫人笑嘻嘻道:“从北方奚族来的,再是如何不丑,又怎美得过云雀阁的柳姑娘?我可是见过,那一表人才的宇文郎君站柳姑娘身后,听她抚琴,那柳姑娘也是投其所好,弹的乃是《广陵散》这等杀伐之曲。任谁见了那般俊男秀女,听了那样有风骨的乐调,能不为之倾倒?”
“啊哟哟,再是秀雅有风骨,毕竟是个风尘出身,这宇文世子若当真如此,不知又将他父亲置于何处……”
“日后要论起亲事来,怕是也会被指一二……”
说话间,夫人们竟是替那宇文小公爷操心起终身大事来,却又被另几位给打断了去,笑说她们迂腐、闲操心。莫如远观、图个赏心悦目不是更好云云。
从蛮地来京的小女郎徐菀音,自打被那高头大马上的冷面郎君晃了一下眼儿后,便一直津津有味地听身边夫人们讲他的故事。
不成想又是用人遗骨制笛的狠辣手段、又是在风月之所听曲,最后还听来个“舍不下风月红颜”,而且还有“那些个”……
心想这身负狠辣之名的世子爷,竟还如话本子里那些多情薄幸的英俊小生,尽能叫女子“一片芳心千万绪,人间没个安排处。”
真真可怕、可恶得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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夫人们:别以为你长得帅,我就不打你……
徐菀音:要打抓紧啊,后面就没你们啥事儿了[墨镜]
第4章 公子留步
正说着,忽听身后一阵喧嚣。此起彼伏的女子惊呼声,马蹄声伴着轰隆隆车轮砸地之声,乱糟糟的声音由远及近,一路传将过来。
待徐菀音扭头看时,只见一辆围着半透明霞色鲛绡纱帷的七香车,被一头惊马拉拽着狂驶而来。驭马驱车之人早已不知被甩到了何方,车里的坐榻、小几被甩到了帷幔之外,颠了几颠,便被弹飞旁落,砸向路边之人,又惊起一阵叫声。
车里坐了两名女子。那梳了一头时兴的双鬟望仙髻、身着郁金裙的华贵美艳女子还算冷静,一手胳膊紧紧夹住车侧的窗棂,一手抓着身旁面如土色的丫鬟。
众人正看得惊险万分之时,只见先前已飞驰过去的宇文世子爷,骑着他的“玄霜”黑马,竟又折返奔过来,飞快地赶到惊马身侧。
那“玄霜”比惊马高了一头,甚是神骏,更似有灵慧,知道主人想让它如何。
只见那锦袍飘飞的俊逸男子,跨于马上如飞鹏展翅,一边叱喝着发出驭马指令,一边提缰磕腿,驭着“玄霜”渐渐迫近惊马,令那马儿离身侧一排高槐越来越近,待得蹭了几蹭后,那惊马吃痛,终于喷着响鼻慢慢停了下来。
四散避开的女眷们惊魂甫定,将宇文世子这番既惊险、又如骄龙降天一般神俊勇武的驭马动作一瞬不漏地看在眼里。
待见得惊马已制,叫好的女声四起,霎时间娇啭莺啼不绝。
贵女们盯着那高大身躯上仿佛带光的男子,便有好几个情根暗种的,递过去的羞怯怯眼神里有了些不一样的神采。
七香车堪堪歪停在道旁,忽听头顶传来一声鸣叫。
正要爬下车来的美艳女子惊呼:“那只鹰……便是那鹰惊了马……”
宇文贽此刻已跳下马来,忙举头望天,只见一只苍鹰于低空盘旋发出阵阵啸鸣,正作势要俯冲下来。
此刻,非但那匹惊马,便是玄霜马儿也躁动起来。
群女又是一阵骚动,惊声连连。
那鹰长翅一收,忽忽朝这边掩来,眼见又要生出一番事故。
正无措间,只听“呲呲”两下破空之声,霎时间几根鹰羽绽落,那来势汹汹的鹰被个箭头样的物事打得吃痛,桀桀哀鸣着转头扑飞而去。
宇文贽眼神甫动,立刻从人群中发现发箭后正在收臂的徐菀音。
原来徐菀音袖间一直别有镖箭。先前那些时候的军中操练,她成绩最好的单项便是飞镖甩箭。离家前徐父多番叮嘱这防身法宝必得时时佩带,如若遇到危险,不妨立刻出手。
不想第一次出手,竟是用到了扁毛畜牲身上。
两枚小箭甩出,虽然并未如小女郎期待的那样,瞬间灭了那扁毛畜牲,且有一枚小箭去向无踪。但好歹有一枚争气的,虽只打飞了那鹰的几根羽毛,却够得成功阻止一场伤人事件。
见老鹰狼狈飞走,徐菀音兴奋之下不免得意,一张小脸上便如绽开了明艳的夏花,那玲珑的小下巴也高高扬了起来,小嘴一张,竟给自己叫了声好。
一扭头,却见那边长身玉立的世子爷投过来的灼灼眼神。看便看了,那眼神竟有点老实不客气,一直附在自己身上,像是有股子审视之意。
徐菀音突然省得,自己乃是个少年公子,不该有那小女儿情态的流露。一下子便局促起来,头也赶紧压低下去。
宇文贽眼里看到的,是个清秀之极的瘦小少年,脸儿稍显暗黄,却明眸皓齿,若这副容颜生作个女子,当是风华绝代,却偏是个飞扬跳脱的小子。
世子爷虽无那龙阳之好,却也忍不住往那明丽无两的脸儿上多看了几眼。
至于那一手徐菀音引以为傲的“飞箭绝技”,宇文贽却是不难看出,那不过是点碰巧管了用的“花招子”。
尽管是花招子,在这里却实实在在解了围。
危机既除,那美艳女郎吕斓樱如蒙大赦,从七香车里狼狈跌出。她发髻间的金凤衔珠步摇歪落一旁,粉紫色郁金裙外罩的泥金帔子也被扯至腰间,戴着翡翠指环的纤手抚在心口,大口喘着粗气,腿一着地,便软得要瘫倒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