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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只见那公子微微低垂了眼皮,抬手拢袖,将双手交叉于胸前,身段秀雅,对宇文贽行了个以示恭敬的叉手礼,便介绍自己名为郭仲能,却是个男儿气十足的大名。
  原来这郭仲能乃是一名伴读试的学举生员,此番前来,是要递送异香园雅集的邀帖。
  那雅集据说乃是太子借了异香园的地界,发起的一场考察伴读生员才学、品性与应变能力的活动。届时不仅有京城内上了名录的诸位王孙公子到场,更特特点选了三十余名学举生员。
  由此可知,三百零五名伴读生员内,此番被点选的三十余名基本是稳当的了。
  宇文贽接过邀帖,也不多话,对那郭仲能稍一拱手,道声“有劳”,便回转入府。
  那郭公子却到此时才抬眼追看宇文贽,目送那抹高大轩昂的身影进得门去,直到厚重大门严丝合缝闭上了,才微微一揖礼,转身离去。
  长随小厮友铭一路紧跟着世子爷宇文贽小跑入内,到得东院青梧院,穿过一排修竹、青梧,一壁问道:“爷,听那位郭公子言道,异香园雅集便在后日,可是要预先备些啥……”
  宇文贽已大步跨入自己书房,坐下道:“不必,后日我当值,若时间还够,我便过去一趟,你仍按日常备物即可。”
  不知怎的,他说完这话,脑里竟转出一张脸儿来,那瘦小个子黄面皮的徐晚庭仿佛在眼前的窗棱上跳了一跳,令宇文贽突然转了个念头,想,三十余名点选生员里,可有徐公子呢?
  至异香园雅集那日,宇文贽一早便到了皇城东南隅的少府监当值。
  皇帝亲命他监造新朝祭器,虽是个应付的闲差,却实在是个磨练心性的差事。协同督办的礼部官员皆知宇文世子本为武将,因而要他亲力亲为的事务已是一减再减,然一到当值之时,这位少年武将仍被那繁琐之极的细务,磋磨得毫无脾气。
  这日便堪堪忙到了下午,好不容易将抽查工匠熔铸过程的事务处理完,已是申时三刻,便是正常当值的官员,也已到了归府晡食之时。
  太子东宫那处的小黄门瓦儿已在少府监大门口的门厅里快要颠断了腿,等得心焦,一个小身板儿直晃。见宇文贽施施然出来,忙跑上去捶背,道:“啊哟喂,世子爷,奴婢可得着望见您尊驾了,太子殿下那边都要了三回奴婢这颗小脑袋啦……”
  友铭把世子爷那个装满图纸公文的书帙往肩上稳了稳,笑道:“瓦儿公公脑袋多的是,咱家世子爷的脑袋可就这一颗。您且先让爷喘口气,这一整日盯着铜水翻花,眼珠子都要熬化了。”
  宇文贽揉揉眼,令两个小奴才不必多言,便要出了少府监。
  友铭忙提醒道:“爷,您可要更衣后再往?小的看您袖口都粘上铜渍了,给您备了那套靛青襕衫……”
  瓦儿见还得耽搁,腿儿抖得更如筛糠般,一壁抬了袖子擦汗,却不敢吭声再催。
  宇文贽瞅一眼瓦儿,道:“罢了,太子殿下也不跟我讲究那些个,这便去吧。”
  便上得马车,那小黄门瓦儿忙舍了自己带来的马车,巴巴地跟在友铭身后挤上来,要给宇文贽介绍今日异香园雅集上诸事。
  宇文世子爷的旧识吕斓樱这回凭着异香园可算又是大出了一番风头。
  那异香园原本被吕斓樱做了夫人生意,却被京城里的夫人们耳提面命,各自按自家官人夫君的喜好提了好些调整意见。那吕娘子也是个从善如流的,几年下来,又是兴土木,又是拉新点子排新节目,硬是将个异香园又铺排出个高端爷们局来,却又不同于那些个青楼教坊或勾栏瓦肆,在王孙公子、官家爷们心里,算得一个好教附庸风雅、又不失愉悦的去处。
  这回异香园被太子看中,做起了文人生员考较比文的雅集,便更要在京城里打出一个别家比不过的名号来。
  那瓦儿一张嘴确是伶俐,将到场的王孙公子一一列举一遍,竟是除了宇文贽外,无一例外全都到场了。
  说到此处,瓦儿偷偷瞄一眼那眉眼冷清的宇文世子爷,见他并无所动,竟一副对太子是否被自己驳了面子这回事毫不在意的模样。
  瓦儿又说起生员来,说太子好生看重其中有几位,俱是文章华彩、形表风流之子。说罢便挠着头硬生生挤出几个名字来,除了“郭仲能”在其中外,一概陌生。
  宇文贽心绪一动,看了瓦儿一眼,问:“便是这么几位了?”
  瓦儿再拍了拍脑壳,道:“世子爷,太子殿下命奴婢无论如何要记清楚雅集上重要的诸人诸事,都要说与您知道。奴婢便有天大的胆,也不敢漏了啥去。”
  那太子李琼俊比宇文贽小得一岁,当年随其父李卓同在军中之时,也算得个年少勇猛、也不乏谋略的小将,更是亲眼见过、亲身历过少年将军宇文贽的将才武略,因此一直视其为值得敬佩甚至于敬畏的挚友。
  新朝建立后,虽则各自身份有变,太子却一直敬重宇文贽,任事俱要拉上他。便如今日这雅集,太子也知宇文贽未必肯来,也不以为忤,几次三番遣人来催,没催到却也不恼不嗔,只令小黄门把现场实况转达到位,务必要令自己心里的好兄长事事知晓才是。
  那小黄门瓦儿与小厮友铭哪里知道,马车里端坐的这位世子爷,此刻脑子里浮现的,又是那张黄面皮的俏脸儿,“徐晚庭”这个名字,竟是未能出现在太子殿下亲点名录中,倒是令人生奇。
  太子好靓,宇文贽也知晓一二。虽不如京城中风传的那般,竟至“□□”之辞,但新朝李琼俊被指为太子后,常有与貌美生童狎游之景。言官也以此为题,声色俱厉地上了些谏言,却被新帝以“实据若何?”便给轻松打发了下去。
  至于宇文贽,对于太子好男色之事,本不以为意,因自己也有个“慕风月”的名声背在身上。然而如今却似乎因着那一面之缘的徐晚庭,突然挂怀起来,想那徐晚庭一般的人才面相,必定是入得太子那双眼儿的,却听瓦儿说到的诸生当中,竟并无徐晚庭的名字,便有些讶异起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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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世子:徐晚庭没在么?那我有点不想去了呀……
  作者:不一定啊世子爷……
  第7章 怎的未见徐晚庭?
  到了异香园,天色已堪堪擦黑。
  本以“异香清韵、文心鉴才”为主题的雅集,如今已是被诸位君子才生们亵玩得香消零落。兰、芷、桂等香草被胡乱扯散个满地,诸生身上也七零八落佩戴了些,却不复君子佩香的风度气韵。
  待得宇文贽找到太子,只见他迷蒙了双眼,手里尚且还握着一把酒壶。异香园老板娘吕斓樱也有些懵懂茫然地趺坐一旁,拿个汗巾子与太子擦去嘴角流涎。再看去,一旁还坐了个纤瘦公子郭仲能,却是不敢喝多,眼神尚且清明着,与吕娘子一同服侍着太子。
  太子见到宇文贽,甩开手里的酒壶,双手撑着酒案便要起身,一壁唤道:
  “子砺,子砺,今日这场雅集,独缺了你……”
  他衣袖拂过案上散落的诗笺,带起一阵混着酒香的微风,又道:
  “那些生员们品香论道,倒也有趣……”
  太子指尖轻点案上犹带墨痕的纸页,“那裴姓生员硬要说《快雪时晴帖》题跋有疑,被郭卿三句话问得哑口无言。”
  吕斓樱似也恢复了些神志,在旁抿唇一笑,适时递上新沏的醒酒茶。太子接过却不饮,只将茶盏在掌心转了转,目光扫过满园狼藉,摇头笑道:“这些年轻人闹得过了些,把吕娘子的香草都糟蹋了。”
  郭仲能此时上前半步,恭敬道:"世子若在,必能镇住这场面。"
  太子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盯住郭仲能问道:“郭卿,你可知今日不但缺了个宇文世子爷,还缺了个妙人……”
  那郭仲能身子僵了一僵,眼神往宇文贽那处飘过去,又飘回来看着太子,便有些媚态生出来,令太子呵呵一笑。
  太子握住他手,继续问道:“有个叫徐晚庭的,怎地整日未见呢?”
  宇文贽一挑眉,原来那徐晚庭,终是入了太子的眼。
  却又为何未能来雅集呢?
  郭仲能垂了眼皮,指尖在太子掌心轻轻一颤,道:“殿下恕罪,学生实在不知,那徐生的邀帖也非学生所递……”
  太子偏了头,斜睨着郭仲能,嘴角边牵出一抹笑意来,拿指节在他手腕上一扣,便转向宇文贽笑道:“子砺,那徐晚庭真真乃是个妙人,你必得一见才是……”笑声里带着酒意,身子却晃了晃。
  宇文贽不动声色地扶住太子肘弯,目光却如薄刃般掠过郭仲能微微发白的指节。
  “殿下,”宇文贽缓声道:“戌初已近,露重风寒。”他指尖在太子脉门上一搭即离,“明日可还有兵部奏对?不如……”
  太子摆摆手打断,掩不住眉间倦色:“罢了,今日未能尽兴,改日,子砺必不能拒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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