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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便见吕斓樱捧着件孔雀纹锦氅过来。太子任由她系上氅衣带子,抚了抚宇文贽的肩,便随太子仪仗去了。
  待太子仪仗远去,满园狼藉中忽听得吕斓樱轻叩香案:“世子爷请留步。”
  此刻,异香园内,雅客们已零零散散各自离开得差不多了。
  太子毕竟年轻恣肆,办事并不如宫里那般讲求规矩。京城公子们与诸生员也都看得仔细,便随了主便,各各都显随意放肆,竟是醉了便告醉离席、离席后便出园寻了自家马车归去。待得太子离园时,异香园几乎已是空了。
  角落里,一个香僮正踮脚擦拭博山炉,炉顶青烟袅袅,恍如仙踪。
  暮鼓声中,香丞锁了甲字号香库,转身对香娘们道:“今日太子雅集用剩的龙脑,需用蜡缄封起来。”
  几名年老仆役紧着洒扫、归整。
  吕斓樱朝宇文贽招招手,道声请随我来,便朝院子西侧一条小径快步走去。
  宇文贽不明所以,随即跟了上去。
  偌大一个异香园,今日算是被众位雅客尽情磋磨了一遍,处处都有人迹。
  吕斓樱带领着宇文贽在园子里七弯八绕,穿了几道廊、拐了几处角,来到一个僻静的后院。
  吕斓樱指着后院内一片楼宇中最大的一处屋间道:“这里是我们园内的香藏……”
  她推开槅扇,一股陈年香木的凉意从香藏深处漫出,架上瓷瓮皆用朱砂题着“九年沉水”、“岭南栈香”等香名。
  宇文贽不知其意,只不作声地跟着。
  待得二人穿过一处四壁悬挂吸湿锦缎的屋子,只见吕斓樱用手稳住前方木门门闩内所藏铜铃,然后轻轻推开那扇门。
  当门后情形乍入眼内,宇文贽立时一惊。只见门内一方竹榻上,卧着一团被绢布包裹的人形。他乍惊之下看向吕斓樱,眼神中满是惑意。
  吕斓樱叹口气道:“世子爷,你道他是谁?”
  宇文贽狐疑向前两步,伸出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触向那层包裹住该人的厚韧绢囊,用手指轻捻了捻那材质,道:“这物事是宫里的……”
  吕斓樱叹了更深一口气,并无多言。
  宇文贽将覆住那人头部的绢绫轻轻扯开,露出一截雪白莹润的脖颈,后脑处的乌发有些散乱,已被扯下了几绺,零落地贴在脖颈上。
  他手掌张开,轻扣住那后脖颈,缓缓转过那张脸儿来。
  便如他刚才已经猜到的那样,正是那张黄面皮的俏脸。
  只见徐晚庭双目紧闭,显得过于秀丽的双眉微蹙,玲珑琼鼻与那张点樱般的小嘴似有微颤……
  宇文贽未曾料想自己竟会与那貌美少年如此近距离接触,头一次在一张男人脸上看到那般精致细巧的口鼻五官,猛然间胸中升起一种奇特的怪异之感,忙起身退开一步。
  “徐晚庭!”他看向身侧的吕斓樱。
  吕斓樱点头,忽忽伸手至那似在熟睡的徐晚庭脸上,以手指轻擦了擦,便见那脸蛋上被擦出一痕白底,而吕斓樱手指上则染了一层细细的黄粉。
  二人对视一眼,既有恍然,亦不意外。
  吕斓樱叹道:“便是敷了黄粉,仍那般貌美,这位徐公子如此天生丽质的好姿容,却又独自一人到这京城里,出了这样事,确是难怪了。只是不知,徐公子这么快便碍了谁,要遭这般的罪……”
  宇文贽早已伸手至那人儿鼻下,探了探鼻息。
  吕斓樱:“徐公子无大事,此般昏睡乃是中了迷药。”便将事情前后一一说与宇文贽。
  原来这日上昼,辰巳之交,太子便已驾临异香园。众王孙公子乃至诸生员更是早已齐齐整整候在了园中。
  吕斓樱正忙得不可开交之时,忽见一名香娘急匆匆过来,附嘴在她耳边说了句“恐出人命了”,吓得她一颗心狂跳不已。
  要知道,自家满园的天潢贵胄在此,若是真出个人命官司,十八颗脑袋都不够砍的。
  忙随了那香娘到得后院,便见一处柴堆覆盖的徐晚庭,一动不动地静卧在那里。
  据那香娘言道,自己正服侍女师傅制香呢,眼底仿若飘过人影,忙跟出来,却并无人踪,正要返回屋里,却听后院柴房有小厮叫唤一声,心道园内有贵客,可不能被个不懂事的小厮给扰了,便走过去叱他,哪知看见了柴堆下被绢囊裹住的那人。
  吕斓樱忙上前看清了竟是徐晚庭,又试了鼻息发觉并未丧命,自己也认得那卷覆在徐公子身上的绢囊,像是宫里的物事。便丝毫不敢声张,只悄悄命人连人带绢一同扛到了最是保险的香藏室内。
  就此一日惴惴,只等着宇文贽来,好与他商量此事。
  哪知宇文贽直到天擦黑才至,好在那徐晚庭竟一直未醒。却又令人担忧,他中的那迷药究竟是哪样的悍药,持久若斯。
  吕斓樱:“世子爷,这绢囊确是宫里的东西?”
  宇文贽点头不语。
  吕斓樱:“莫不是……?”她眼神朝着今日雅集的方向飞了飞,意思是“恐与太子有关”。
  宇文贽回想起适才醉中的太子一口一句的“妙人”之唤,沉吟不语,却也难将徐晚庭此番遭遇完全与太子脱开干系。
  吕斓樱眉头深锁,喃喃道:“竟会那般猴急么?要在雅集上便将人迷晕了,还找一处隐蔽地方给人藏起来,若是我园中人未曾发现,后续又将若何呢?……真真不敢想……”
  宇文贽抬手阻止了她继续往下忖度,道:“若如你所说,徐公子已昏迷大半日了,仍未有醒转的迹象,恐对身体有损伤,当得尽快将他唤醒才是。”
  吕斓樱便唤人取了壶凉水来,往徐晚庭脸上泼洒过去。
  几泼凉水过后,那徐公子方悠悠醒转。长长的睫毛颤动了动,哽出一口气,“嘤”了一声。
  那般姿态,被宇文贽看在眼里,直是个弱质娇儿,我见尤怜。便忍不住伸手过去,扶住他肩,要替他擦去脸上的水。
  徐菀音昏昏沉沉间,被几泼凉水激得颤了几颤,几欲闭气,好生难过,又兼头痛欲裂,身上也不知哪里疼痛,猛然间竟觉得全身上下无一不痛,正要哭叫出来,突然感觉到被一双大手扶住了肩,瞬间转念,意识到自己乃是男儿身份,如今独自离家在京城,忽忽大睁了双眼,便见一张英俊不凡的男人面孔近在眼前。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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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文世子:徐公子,你长成这样……我多看两眼咋啦?啊呀,我怎么有种不好的预感……
  作者:你的预感很准确[点赞]
  第8章 绢囊
  宇文贽修长手指刚刚触到徐菀音额头,忽见手底少年秀目猛睁,定定地看着自己,那眼神里又是迷茫慌乱、又是惊恐不安,隐隐还带着些愤怒,雾蒙蒙地泛着一片红晕,似要滴出水来,一时间竟让一向沉稳的世子爷那颗心儿莫名狠跳了几下。
  宇文贽不由得呆了一呆,左手还抚在那个薄薄的肩头,右手搭在少年苍白的脸颊边,不知怎的,两个儿俱未有动弹。
  徐菀音见眼前男子并不动弹,也不远离自己,几乎都要感受到他呼到自己脸上的鼻息,又羞又恼,闭上双眼便在绢囊里奋力挣扎起来。
  吕斓樱刚转身放下水壶,回转过来便见了这样一幕,“啊哟”一声忙要过来帮忙。
  宇文贽却也被手底下胡乱扭动的小身板儿给搞得有些慌了,醒过神来,忙伸手给少年扯去身上裹着的绢囊。
  便在这时,吕斓樱听得宇文贽一声闷哼,便见他微微勾了阔背,退得一步,露出身后徐晚庭那张惊恐羞愤的脸。
  只见徐晚庭双手已从绢囊内脱了出来,右手屈肘横立在胸前,恰是刚刚才发了一记袖镖。
  宇文贽一只手捂住自己肩臂,已是中了那徐晚庭近距离发出的袖镖。天青色的袍袖透出一片殷红的血迹。
  吕斓樱大惊失色,叫道:“徐公子,莫不是糊涂了么!此乃宇文世子爷,奴家姓吕,前几日方才见过的啊,怎么……”
  又急急地去看宇文贽:“世子爷,你可还好啊?这是伤到哪里了?阿弥陀佛、太上老君、药师琉璃光如来护我……”
  宇文贽摇头道:“无妨”,转向徐晚庭问道:“你袖镖可有喂毒?”
  徐菀音缩在角落,仍是一派警觉之色,却在看到吕斓樱后,开始努力整理思绪,听宇文贽问自己袖镖是否有毒,只摇摇头。却对自己为什么竟在此处,又为什么浑身疼痛……等等问题感到惊恐疑惑。
  “你们……我……这是哪里?我为何被裹住?发生了什么?”
  来不及回答她诸多问题,吕斓樱忙唤人取了物事来帮宇文贽包裹伤口。
  徐菀音见等不来回应,又见宇文贽伤得不轻,渐渐有些内疚之意浮上来,又自觉身体软软的毫无气力。一切情形尚未明了时,只得斜靠在墙边,一双杏眼冷冷地看着眼前的忙乱。
  宇文贽倒是有心替她解惑,无奈尚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也只默默坐在原处,任吕斓樱等人替自己包扎。他眼底深邃有光,静静地看着眼前如只刺猬般的少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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