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开门的就是贺承铮。
  他头发剪得挺利落,穿了件黑高领运动服,开门点了下头说:“来了阿姨。舅舅。”
  他刚下飞机不久,累得不轻,在楼上洗了个澡,换了身轻快的衣服下来,身上还带着股湿淋淋的潮气。但不穿西装的贺承铮,整个人显得更朝气松弛了。
  开门的时候,他手里捏着手机,似乎正在回复工作信息。白友杏看了一眼,没说话,又很快收回视线,静静往里走。
  贺承铮撑着门,看她打眼皮子底下就这么过去了,也没理他。
  半个月没见,白友杏像是一只吸饱了水分的多肉,皮肤看着既饱满又透明,被浅浅的蓝色衬着,像股清新的风一样,一下子就刮进来了。
  她跟所有人都热情地打了招呼,又接受了梁鸿宝一个含着眼泪的拥抱,唯独没理他。
  贺承铮看着她玲珑的背影,露出来的白皙的脖颈,小巧的耳朵,却始终没给过他一个正脸。他皱着眉头把门拉回来,砰一声关上。
  包小霜一进门,就和王海燕一边拉着手喳喳笑,一边又去各屋参观,里里外外参观完,王海燕又说,不然再去看看菜地?那地可太好了,好到常常有偷菜贼,抓都抓不完。好在他们家来得晚,菜还没长成,邻居家的大白菜一天少一颗!去看看,晚点回来,正好炖的排骨汤也好了,直接就开饭。
  包小霜一听真是太好了,四个人又立马穿衣服穿鞋,说走就走,门又咣一声闭上了,留下白友杏贺承铮两人,外加一个小小的梁鸿宝。
  梁鸿宝抱住白友杏说:“白老师,我想死你了。”
  “我也是,我也很想你。”
  “你想别人了吗?”梁鸿宝不愿他的白老师还想别的同学,尤其是贺小锦,他白老师果然说:“没有,只想你了。”
  贺承铮站在一边,低低地掐着腰,喘着气,盯着两人,说不出话。
  梁鸿宝又说:“白老师,寒假作业也太多了,数学张老师又留那么多算术题,我真不愿意……”他抬着一颗脑袋,略显委屈。
  贺承铮接茬:“作业多你就……”
  “不会的我来教你好吗?”白友杏笑着打断,揉揉梁鸿宝的脸。梁鸿宝又说:“可我今天不想做题……”
  贺承铮皱眉:“你小子你……”
  “不想做就不做,我陪你玩。”白友杏又一次打断,梁鸿宝立刻扯着她的手说:“那咱们进屋吧白老师,让我舅舅洗点水果,咱们俩边吃边玩拼图!”
  “不用了,不用那么麻烦了,一会吃饭了。”白友杏温柔地说着,又从贺承铮眼皮子底下笑盈盈地走过去,进门后,两人砰一声把门关上了。
  贺承铮被关在门外,站了一会,突然脾气就窜上来了。
  她什么意思?无视他?
  几天不见,弄这么好看。荣光焕发的,谈对象了?
  贺承铮气得把梁鸿宝乱扔的皮球一脚踹飞了,想了想,还是拐去厨房洗水果。
  上回看白友杏很喜欢吃草莓,这么远的破小区,他刚扔下行李箱就开车出去买,现在又闷头站在厨房洗,心里有火,手上却又不敢使劲,洗完又给她把草莓蒂都摘了,一个挨一个码在盘子里。
  他洗好一盘草莓,憋着一脸火狠狠敲了敲门,里面传来白友杏轻轻的一声“请进”,贺承铮推开一点门缝,把草莓放到桌上笑了笑:“吃吧,都洗好了。”
  “好,谢谢。”白友杏头都没回,侧着两条腿坐在地上,挺拔的身体背对着他,正在手心里,对着两块很小的拼图。
  贺承铮靠墙站了一会,又左右走了两步,时不时瞄她一眼。不久,他顿住,抬起脸笑着说:“你缺什么,我帮你找。”
  “那你来找吧,梁鸿宝要找底边的。”白友杏回头,恬静地笑了一下。
  贺承铮让这下晃得不轻,呼了口气才走过去,又提了下裤子,挨着她坐下。
  他刚坐下,白友杏就扶着地面爬起来,又走到门口的桌子旁去吃草莓。
  她背手靠在墙上,红红的嘴唇小口咬着,眼睛落在梁鸿宝的作业本上,没有往他身上看一眼。
  “舅舅……你别给我弄丢了……上回你弄丢一块我都急死了……”
  梁鸿宝手脚并用地爬到贺承铮身边,死死盯着他舅舅,他舅舅却像要把人吃了似的,吼道:“弄丢了我再给你买!你现在缺哪块!说!我给你找!”
  梁鸿宝立刻说:“我不用你给我找了……”
  梁鸿宝说完,把拼图收起来,抬头看到白老师正看他的作业,梁鸿宝又不想玩拼图了,爬起来,跑过去说:“白老师,你看看我写的!我最近都没用拼音!”
  “我看到啦。”白友杏又抱住他脑袋,“你可真棒!刚想夸你厉害呢。”她说完挑了颗很大的草莓递给梁鸿宝,“呐,我们别吃多了,马上要吃饭了。”
  “嗯!”梁鸿宝点点头,“那我们拿出去,看着电视吃吧!”
  “好呀!”白友杏笑着端起盘子,一眨眼的功夫两人就消失了。
  门又砰一声关了起来。
  “操……”贺承铮守着一堆拼图,气笑了。
  白友杏出了门,找了个机会,把两万块钱塞进了贺承铮的外套口袋。她已经知道了,他是纯粹地不想跟她联系。
  开门时,他拿着手机,正跟别人发信息,他不是没时间,也不是没手机。
  那就这样吧。
  很快开始吃饭了。王海燕住进来以后,气色都跟着好起来,每天早上跟她爸出去练功,已经成了小区这群老头老太太里的名角儿。
  早上,分两堆,王大海带着一堆人打太极,王海燕教另一堆人练八段锦。晚上只有一堆,男男女女都跟着王海燕跳广场舞。今天晚上她冷不丁不去,大家都很惋惜,打电话来问了两回。
  王海燕说着,神采飞扬,拿出一瓶红酒说:“这是我们新做的一个品牌,咱尝尝?”又单独跟白友杏说:“小杏也喝点?能喝酒吧?在阿姨家不怕,喝一点。”
  “能喝。”白友杏嘴角翘着,灯光耀得她眼睛亮亮的,她不化妆,但就是干干净净的好看,鲜妍,清新,令人看了挪不动眼。
  贺承铮坐在她对面,瞧着她正温温婉婉地跟人说笑,真觉得这人变得不一样了。这种感觉像是一只他守望已久的花苞在他睡醒后突然绽放了,他既因不知道花是怎么绽放的而着急,又开始担心有偷花贼。
  白友杏一直在吃,也一直在跟人谈笑,却始终一眼都没有看过他,也一次都没有接他的话。
  但包小霜这次对他的态度意外的友善,一直在夸他年轻有为,一表人才,白友杏似乎也听得很认真,连连点头,但他一开口,白友杏又低下头吃饭,眼睛都不抬。
  这顿饭吃得贺承铮特别不爽,吃到后来,他几乎已经气饱了,撂下筷子,一只手横在桌上,一只手撑在腿上,怒气冲冲地盯着白友杏。
  白友杏却一直在慢吞吞地剥着炒虾吃。她看起来很喜欢吃这些,但也和查月有一样的毛病,剥一只就要擦一回手,吃两口就要擦一回嘴。但她就那么耐心地从那慢慢剥,睫毛长长地垂着,没有向他扑闪过一回。
  贺承铮这回生意谈得不错,原本心里松快多了,可见她这样,又堵起来了。堵又不能发作,只能一杯连一杯喝酒,越喝又越在一片晕腾腾的朦胧里觉得:眼前这家伙真他妈好看,不会谈对象了吧?
  吃着吃着,窗外飘起雪来。
  王海燕一看,又说让包小霜一家从这住下算了,楼上楼下加起来一共六间卧室,还不够住吗?
  王大海一听,说就这么定了,又死命按着包小霜,叫她们一家一定住下。
  包小霜起先一直推辞,后来聊着聊着,聊起他故去的老头,心里开始滚起浪来。王海燕给她倒上酒,她一扬脖就喝了一杯,开了个头,就收不住了。反正也开不了车了,索性心一横,痛快答应下来,梁鸿宝一听他白老师要住下,一高兴得蹦得老高。
  眼看雪越来越大,王海燕突然想起地里的菜别冻了,指了指外面,对贺承铮说:“儿子,你去拿个破被把咱家山上的地盖一下,别一晚上冻坏了。我们在这说会话。”
  贺承铮正想出去抽根烟,就嗯了一声,去穿外套,谁知道包小霜竟然说:“杏,快点的,去帮小贺一块!那地多大,两人搭把手,弄得快。你还没看见你王海燕阿姨家的地多好吧?去看看,好死了!”
  贺承铮穿上衣服一摸兜,又气笑了。这些钱他一摸就知道是多少,偷摸放钱不言语的事,也就只有白友杏干得出来,如果是家里的大人,人情之事一定会放在明面上说。
  之前他在车上装睡时,听见白友杏跟她小姐妹嘀咕过没钱了,这又不知道是从哪弄的钱,他盯着白友杏,忿然道:“穿衣服,我等着你。”
  王海燕也说:“是啊杏,你刚刚没看,快去跟着你哥,看看阿姨的地。”又跟贺承铮一挥手,“看好了你妹,这么黑,别让她摔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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