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北邙心念一动,周身的鬼气开始如同活物般蠕动编织。他那一身标志性的鬼道人装扮开始变形,材质变得如同浸染过鲜血的夜幕。几个呼吸间,一套全新的衣服出现在他的身上。
那是一套黑红相间的盘扣立领风衣,剪裁利索,风衣的底色是沉郁的墨黑,质感是渐变为半透明的。
但衣摆袖口以及背后,却用某种仿佛尚未干涸的,暗红色的“颜料”绘制着扭曲的人形符咒和无数只半睁半闭的血红眼睛图案。
仅仅是看着这件衣服,就让人感到一种强烈的鬼气。
t44看着这身之前北邙穿着去找洛宓的衣服:【宿主你还真是邪门的可怕,日常装就这么吓人。】
北邙笑了:【这不是为了响应咱们的中式恐怖主题嘛。】
那顶招摇的铜钱斗笠被他取了下来,随手丢在阴影里,变成黑红的鬼气散去。黑色长发被他随意挽在脑后,大部分发丝依旧披散下来。
北邙在下巴处比着八字,仔仔细细地借琉璃瓦片看了看现在的样子,然后伸手,从阴影里抓出一个鬼气组成的面具,扣在了自己脸上。
那面具黑红底色,塑造的是一头传说中的凶兽——梼杌,目露凶光,獠牙外露,充满了暴戾与不祥。
此刻的他,与之前那个戴着铜钱斗笠,所有人耳熟能详的“疯子”形象暂时拉开了距离。
拉开了距离,但不多,够用就行。
北邙换完皮肤,继续眺望着远方的战场,目光在某些熟悉的战斗区域停留,似乎在思考着什么。他轻轻叹了口气,这声叹息轻得几乎消散在风里,混杂在远处的厮杀与近处的钟声中,无人察觉。
然而,就在他这声叹息落下的瞬间——
一股冰冷刺骨的锋锐之气,毫无征兆地抵在了他颈侧。那剑气凝练至极,带着堂皇正大的气质却又暗藏杀机。
一个沉稳探究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
“阁下是何人?我来过山海关也有好几次了,可从未在山海关……看到过阁下这般让人印象深刻的人物。”
这个声音,北邙很熟悉。
不久前北邙还和在他和无量大师面前瘫缩成了一滩血肉。
天仙朝会的锦衣指挥使,参商。
也是他在一百多年前,稷下学宫时期的……老同学之一。
他怎么忘了,虽然锦衣用绣春刀作为身份特征,但是参商这混蛋是习惯用剑的,光防着刀忘了防着剑了。
北邙面具下的嘴角,几不可查地勾了勾。他没有丝毫惊慌,甚至连身体都没有颤动一下。戴着黑色手套的右手缓缓抬起,食指与中指并拢,轻柔却又坚定地搭上了那柄抵住他性命的长剑剑身。
指尖与冰冷的剑刃接触,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他却毫不畏惧,甚至还有点想笑。
居然真没认出来啊,参商你这个看起来聪明其实好欺负的老实人。
刚准备去找找长生殿的那群天仙在干什么,没想到…… 北邙心想,现在自己送上门来了。
不过也好,他猩红的瞳孔在面具后亮了亮。
省得他再去费功夫找了,跑来跑去也是很累的。
第43章 动如参与商
颈侧剑锋的冰冷透过皮肤, 直刺神经,寒铁如冰,几乎可以冻结皮肉之下的灵魂。
然而, 被剑指着的北邙, 非但没有丝毫惧意, 反而从喉咙里发出了一声带着明显嘲弄意味的轻笑。
“呵……”
这声笑在肃杀的战场背景音中显得格外突兀。
参商握剑的手稳如磐石,但眉头几不可查地蹙了一下, 清冷的声音里透出一丝不悦:“你笑什么?锦衣面前,你也敢笑?”
天仙朝会的锦衣指挥使,代表的是至高正神长生天的威严与秩序, 寻常破域人见到,无不是敬畏有加,就连曾经在天地之争中打进长生殿的破域联盟也不敢放肆,眼前这人却如此轻佻。
北邙面具下传出的声音懒洋洋的, 语调仿佛无奈又仿佛觉得十分有趣, 让人无法明确地感知到他的情绪:“拜托, 锦衣大人,那我哭你是不是又要问我为什么哭了?我怎么回答都不对的情况下, 难道还不能让自己笑一笑了?你们天仙朝会的规矩,管天管地, 还管人哭哭笑笑?”
他这话说得随意, 却又带着点歪理, 让五姓七望出身的参商一时语塞。
但参商显然懒得在这种口舌之争上浪费时间, 剑尖往前稍稍递进半分,剑锋划破皮肤,流出一丝丝血迹,威胁之意更浓:
“少贫嘴。所以你到底是什么人?别想忽悠过去。你的灵气……混杂难辨, 就连我都看不透。”
参商顿了顿,语气带着公事公办的审慎:“为抵抗鬼域入侵而来的民间英杰确实有很多,但你这种实力层次的……屈指可数。请理解,哪怕我只是天仙朝会的一名普通锦衣,在此非常时期,也必须秉公职守,查明任何可疑之人的来历。”
“普通锦衣?” 北邙听着,直接在面具下翻了个巨大的白眼,幸好有面具挡着,才不至于让他一下子露馅。
他在心里疯狂腹诽:老同学啊老同学,你还真能演!还“普通锦衣”,骗鬼去吧……堂堂天仙朝会长生殿明面上的二把手,手握实权的锦衣指挥使大人,又开始随时随地大小演,搞他的“微服私访”了。
当年在稷下学宫,玄同,松水他们总说他这个首席是戏神,要不就是吐槽唐鸦爱演情景小短剧。现在看来,明明参商才是真正的戏精吧?!一天不隐藏身份,不搞微服私访就浑身难受。
北邙心想,他冤枉啊!
脑海深处的记忆一瞬间闪烁。那是百多年前,稷下学宫还是一片净土,尚未被后来的血与火染指之时。
北邙依稀记得那也是一个午后,阳光正好,穿过学宫藏书阁的木格窗,洒在泛黄的书页上。
年轻的参商穿着一身稷下学宫校服,正被几个纠缠不清,想探听他五姓七望背景以攀扯的同窗围住。
那时还未成为锦衣指挥使的参商只是稷下学宫的一个学生,他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略带腼腆和为难的笑容,用一套毫无破绽的说辞,将自己描述成某个边远小城,家道中落的普通书香门第子弟,成功打发走了那几人。
北邙还清楚地记得,在那几个同窗离开后,参商的脸就瞬间垮了下来,变得冰冷如长生殿前的法权。
当时躲在书架后看完了全过程的北邙,忍不住鼓掌走出来,啧啧称奇:“参商啊参商,你这演技,不去梨园唱戏真是屈才了!我看你以后业余时间去个戏班子练习练习肯定能成角儿!”
其实那时候北邙是想犯个贱的,要是能惹那个因为学业考试天天纠结愁闷的公子哥和他打一架就更好了,可惜那段话也只换来参商一个无奈又带着点警告的瞪视,以及一句:“北邙,我警告你哈——”
“等我成了锦衣,小心我第一个抓的就是你!”
北邙不得不承认,他还是挺怀念那段岁月的,毕竟那时候,他和老同学们还能轻松地互相调侃,而现在……
“这位……先生?” 参商变得危险的语气,如同冰锥般刺破了北邙短暂的回忆。那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明显的不耐和最后通牒的意味,显然不准备再跟他周旋下去。
北邙从回忆中抽离,心底那点因往事泛起的微澜瞬间平复,重新被冰冷的现实覆盖。
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所以他不能沉溺在回忆之中。
北邙懒洋洋地抬起手,用戴着黑手套的食指和中指,看似随意地轻轻拍开了抵在自己颈侧的剑身。
“铮——” 剑身发出一声细微的嗡鸣。
参商眼神一凛,持剑的手腕感受到一股力量,虽然被拉开了距离,但他并未撤剑,只是手指瞬间绷紧。
北邙拍了拍刚才被剑指着的地方,仿佛要掸掉并不存在的灰尘,语气依旧漫不经心,却带着笃定:“既然如此,那你更应该知道一个显而易见的事实——你,打不过我。”
这话说得极其狂妄,但由他说出来,却仿佛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参商眯了眯眼睛,那双总是显得清冷平静的眸子里,终于掠过一丝锐利的光。他并未因这话而动怒,反而更加冷静:
“不好意思,职责所在,打不过也要知道你的底细。普天之下,莫非朝会之土,率土之滨,莫非朝会之臣。你既然行走在青天之下,那就要至少怀着对长生天的敬意。现在,随我走一趟吧,接受调查。否则,天仙朝会就要治你一个……‘心怀不轨、抗拒执法’之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