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他猛地单膝跪地,头颅深深低下,声音带着无法掩饰的惊惧和颤抖:“属下失言,属下该死,请主子重罚!”
房间内的空气瞬间降至冰点,仿佛连烛火都凝固了。
萧怀琰缓缓转过身,手中的湿布巾被随意扔在一边。他俯视着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林贤,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但那双深邃的眸子里,却仿佛凝结了辽地最寒冷的冰霜。
他并没有立刻发作,只是那样静静地看着他。这沉默比任何斥责都更令人恐惧。
第25章 既然靖安侯如此盛情,朕看你便挑一个收着吧
林贤的冷汗瞬间浸透了里衣。
他说的没错,他的确对沈朝青有情感,但萧怀琰偏偏不喜欢被人猜透想法,这让他感觉极度烦躁。
良久,萧怀琰才缓缓开口,“自去领五十军棍。”
“若有下次,提头来见。”
林贤如蒙大赦,却又因那五十军棍而头皮发麻,但他不敢有丝毫犹豫,更不敢求饶,立刻重重磕头:“谢主子不杀之恩!属下领罚!”
萧怀琰道:“靖安侯经此一挫,绝不会善罢甘休。他经营多年,底牌未出,必有后手。”
林贤屏息聆听。
“如今你既已得他信任,位列其‘亲信’,他若有何异动,你配合便是,随时报我。”
萧怀琰习武多年,看得出伤情轻重。
他在祭祖那日害得李妙昃挨了板子,虽然伤看着严重,却也不至于让他断腿,估计是沈朝青暗中操作了一番。
萧怀琰望着镜中的自己。
沈朝青,你是想拿他当激化李氏的刀,还是想帮我报仇?
他猜不透那人的想法,便只能用别的法子试探了。
林贤先是一怔,随即眼中猛地爆发出领悟的光芒。
主子这话,听起来是让他静观其变,实则却是给了他极大的自主权,甚至可以说是默许乃至鼓励他,在靖安侯下一步动作时,尽力“配合”,推波助澜,帮着靖安侯去对付小皇帝!
方才那点因为五十军棍和揣测主子心意而产生的恐惧与疑虑,瞬间被这个明确的指令驱散。原来主子并非对那小皇帝有什么不同,一切依旧以辽国大业为重!是自己想多了!
“是!属下明白!定不负主子所托!”林贤再次叩首,退出了房间,消失在阴影中。
萧怀琰重新看向铜镜,脸上的墨迹已被擦去大半,只留下一些淡淡的水痕和不易察觉的残余。
对沈朝青?
他扯了扯嘴角,露出一丝近乎自嘲的弧度。
那样恶劣狠毒的人,却生了一张漂亮的不可方物的脸。
他在第一次见到沈朝青,便生了不该有的念头。从来没人敢将他挑弄于脚下,独独沈朝青。
那人手腕狠厉,却又笑的温柔缱绻,似乎一切都游刃有余。
只有让他跌下高台,碾进尘埃,萧怀琰才能把他禁锢在笼中,欣赏他的每一寸情绪变化,对他予取予求,他却不得反抗。
不过不是现在。
除了他,不能有任何人染指沈朝青。
李妙昃不行,太后也不行。
几日过去,紫宸殿内的气氛依旧压抑。虽然清洗行动告一段落,段逐风雷厉风行地稳定了局面,但沈朝青的身体似乎并未好转,反而越发显得倦怠。
午膳时分,御膳房精心准备的菜肴摆满了桌案。琳琅满目,色香俱全,都是往日沈朝青或许会多动两筷的菜式。
然而,沈朝青(n)(f)只是懒懒地瞥了一眼,眼里甚至隐隐泛着一丝看到油腻之物后的厌烦。他拿起银箸,在一盘清炒时蔬上点了点,最终却又放下,微微蹙起了眉头。
接连的咳血,似乎将他的胃口也一同吐尽了。胸腔里总像是堵着什么,闷闷地发慌,看到再精美的食物也提不起兴致。
侍立在侧的萧怀琰将这一切看在眼里。这几日,沈朝青进食越来越少,人眼看着又清减了几分,宽大的龙袍穿在身上,更显空荡。
他沉默片刻,还是开口问道:“陛下,这些菜式不合胃口?”他记得福安说过,这些都是陛下平日惯用的。
沈朝青摆了摆手,眉宇间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疲惫与躁郁:“撤下去吧。看着就烦。”
他抬手按了按隐隐作痛的额角,丝毫没有用膳的打算,反而起身走向书案:“研墨。”
萧怀琰依言上前,无声地开始磨墨。目光掠过书案时,他注意到前几日那幅被血污浸染的江南山水图已经不见了,想必是被福安处理掉了。但书案一角,却放着几本奏折,上面似乎也零星沾染了几点暗红的痕迹,像是墨滴,却又隐约带着不一样的质感。
萧怀琰的目光在那暗红上停留了一瞬,随即若无其事地移开。
沈朝青坐到案后,拿起朱笔,开始批阅奏折。
接下来的几天,沈朝青几乎没什么正经用膳。御膳房变着花样送来的膳食,大多原封不动地撤了下去。
他仿佛对食物失去了所有兴趣,只是偶尔会拿起小碟子里装的炒香开心果,一颗一颗,慢条斯理地剥着。似乎只有这种不需要太多咀嚼,带着淡淡咸香味的坚果,才能让他勉强入口几分。
他就一边看着戏班子新排的戏,一边剥着开心果。苍白修长的手指捏开果壳,取出果仁,有时放入口中,有时只是捏在指尖,若有所思地看着,然后又将那点果仁碾碎。
沈朝青不用用膳,萧怀琰倒是因此清闲了不少。
但这日子并没持续多久。自从沈朝青将宫廷大清洗,想往他身边塞人的大臣便逐渐增多,拒都拒不过来。
这日,靖安侯李妙昃亲自进宫求见。他换上了一身略显朴素的朝服,一进殿便躬身行礼,声音恳切:“陛下,臣有罪,臣御下不严,竟让太常寺出了祝绍隆这等包藏祸心、欺君罔上之徒,酿成祭祖大祸,惊扰圣驾,臣万死难辞其咎!恳请陛下重罚!”
他姿态放得极低,仿佛真心悔过,将一切责任都揽到了自己身上。
沈朝青歪在榻上,漫不经心地听着,指尖捻着一颗开心果,并未叫起,只淡淡“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李妙昃见皇帝不接话,便自顾自地继续道:“臣深知罪孽深重,日夜难安。听闻陛下近日因逆贼之事忧心劳神,圣体欠安,胃口不佳,臣心中更是惶恐万分。特搜罗了一些各地风味美食,并几位擅长江南、川蜀等地菜系的名厨,愿献于陛下,盼能稍解陛下烦忧,开胃健脾。”
他拍了拍手,殿外候着的内侍立刻引着几位厨娘打扮的人低头进来,后又鱼贯而入数名手捧精美食盒的太监,盒盖揭开,里面是各式各样的点心和小菜,香气瞬间弥漫开来。
然而,紧随其后的,却是几位身姿窈窕,容貌姣好的妙龄女子。她们穿着虽不逾矩,却也是精心打扮过,低眉顺眼,莲步轻移,行动间自带一股风流韵味。
李妙昃适时解释道:“陛下身边伺候的人少,难免冷清。这几位都是知书达理,性情温婉的官家女子,略通音律书画,或可为陛下解闷……”
沈朝青的目光在那几位“官家女子”身上扫过,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冷笑。
什么解闷,不过是借着美色往他身边安插眼线,打探消息罢了。眼看着眼线越来越少,李妙昃慌了。
侍立在侧的萧怀琰,目光冰刃般扫过那几位低垂着头的女子,眸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戾气。
沈朝青并未立刻发作,只是懒懒道:“侯爷有心了。只是朕近日确实没什么胃口,人也懒怠,怕是无福消受这些美意。美食留下,人……就都带回去吧。”
李妙昃见皇帝拒绝得干脆,脸上闪过一丝失望,但很快又堆起笑容,目光状似无意地转向了一直沉默如同背景的萧怀琰。
“陛下说的是,是臣考虑不周了。”他话锋一转,仿佛才注意到萧怀琰一般,笑容变得有些意味深长,“说起来,萧皇子殿下风华正茂,一表人才,如今在陛下身边,也是劳苦功高。听闻殿下在辽国也尚未婚配?恰巧臣也认识几位品貌出众的贵女,家世清白,性情贤淑,与殿下正是良配。不知殿下……意下如何?”
这一招可谓刁钻。既试探了萧怀琰的态度,又隐隐点出他“质子”的身份和适婚年龄,试图在他身边也埋下钉子,甚至可能离间他与皇帝的关系。
若皇帝真对萧怀琰有几分不同,听到这话又会如何想?
沈朝青果然被这话吸引了注意力。他侧过头,好整以暇地看向萧怀琰,唇角弯起一个恶劣的弧度,“哦?这倒是桩美事。既然靖安侯如此盛情,亲自为你做媒,朕看……你便挑一个收着吧?也好有人知冷知热。”
原著里萧怀琰走到哪,这后宫就收到哪。辽地美人如云,就连晋国的王公贵女也有不少是萧怀琰的女人。
只是现在,他估计还是个雏儿。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都聚焦在了萧怀琰身上。
萧怀琰面无表情地迎着沈朝青那看戏般的目光,又冷冷地瞥了一眼面带微笑,实则包藏祸心的李妙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