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巫女顿时就变了脸色，呵，差点忘了这茬。还不等小奈落反应，她便坐起身，将盖在他身上的一角被子挪开，对他说：“你该回到自己的榻榻米上了。”
小奈落委屈，可怜巴巴地望着桔梗：“姐姐，我做错了什么……”
软糯可爱的小孩，眼含泪水，像被无端责骂了的可怜小猫，这一招真的很好用呢，看，桔梗都能察觉到自己心底妥协心软的声音在一个劲儿的劝说她，包容这个孩子吧。谁让她就是拿小孩没办法？
好烦呐，奈落。
桔梗无奈地躺回去，背过身，“你回去吧，我要睡了。”
“姐姐……呜……”小奈落好可怜，被辜负了，缓缓爬回自己的榻榻米，埋进被子里，委屈得连头都不露出来。
远方，坐在一处高挑岩石上的奈落，张扬的眼底翻涌起不屑。
没用的东西，三言两语就败给那个女人，真给他奈落丢脸！
月亮挂在他身后，逆着月光，更显得他俊脸犹如刀刻斧凿，一双眼睛红的像血月，闪动危险而极具压迫性的光。岩下趴满了各式各样的妖怪，对，趴着，有腿的就跪着，全都胆战心惊，抬头都不敢，屏住呼吸窝在这里，生怕坐在高处的大妖会一个不高兴将他们化成灰。
“继续说吧，最近都有什么异常的事。”
黑云压村，空气中弥漫进死尸冰冷的臭味。桔梗倏然睁开眼睛，拿过枕边的弓箭起身，须臾之间已是迎接战斗的姿态。
妖气……大片的妖气混合腐臭的味道，在靠近这座村庄。
小奈落从被子里爬出来，揉了揉眼睛，“姐姐？”
桔梗没有理会他，推开门出去。空中一团遮天盖地的黑云在迅速靠近，黑云中传来粗嘎嘶哑的难听叫声，一个个红色眼睛，三三一组，透过黑云若隐若现，如同一枚枚触目惊心的血点。
“啊！妖怪来了！大家快躲啊！”已经有村民发现了危机，慌忙喊道。
小小的村落一下子就乱了，大人的喊声，孩子的哭声，凌乱的脚步从桔梗身侧跑过，与此同时黑云已到头顶，遮住了月亮，那是一只只尸舞鸦，它们向着暴露在眼前的村民，张开爪子和长满利齿的血盆大口。
一道紫光就在这刹那划破天际，破魔之箭，瞬间照亮夜空。强大的灵力贯穿黑云，所有尸舞鸦都在灵力箭光的冲击下，惨叫着融化。
顷刻之间，云开雾散，村落重新沐浴在月光下。
有逃跑间摔在地上的母女二人，身体还保持着自卫的姿势，脸已抬起，仰望着不远处那个白衣绯袴的年轻巫女。巫女的弓在反冲力下翻转，远方的山峦、城池、旷野与星辰，共同构成她破魔一箭的背景。
女儿不禁流露出憧憬的目光：“好厉害……”
小奈落也走出房屋，望着巫女，眼中的惺忪一点点褪去。透过他的双眼，奈落将视线从划过天际的紫光上下移，桔梗挽弓的模样尽落在眼底。
强大、自信、无畏，多么耀眼啊，就是这样的姿态，让他的心跳动不停，尽管，明明知道的，那箭尖对准的敌人里，他是排头一个。
知道她不会有事，奈落继续面对匍匐在身下的妖怪们，这方圆百里的妖怪。他换了个更加悠闲的坐姿，弯起腿，一手慵懒地支着侧脸，海藻般的黑色卷发披落优雅的身姿，居高临下的眼底满是不容忤逆的似笑非笑。
“继续说。”
夜深了，桔梗终于能放心入眠时，奈落也挥退妖怪。
奈落仍坐在岩崖上，思绪飞转。
桔梗对他的傀儡说的那些想法，他都已获悉，两个人不谋而合。不过，奈落可不关心这些人类是活人死人，只在意四魂之玉——虽然那黑色光团死不承认。
之前从那木屋出来时，奈落感受到黑色光团刻意的引诱，便去与它相见，有意说上几句，就猜出黑色光团是靠着他曾向四魂之玉许下的心愿，才编织出这个世界。
桔梗说，这个世界可能是四魂之玉为了藏身恢复力量，才造出来的，而她和奈落，则因为与四魂之玉的渊源勾连，被卷进这里。
刚刚询问那些妖怪们，它们交代了一件不寻常的事——它们说，四魂之玉逃跑了。
既然它们的认知是白灵山坍塌之后的，而那个时候，四魂之玉还在他奈落手里，那么妖怪们这说法就印证了，四魂之玉果然躲在这世界的某处，那个黑色光团也果然和四魂之玉有关。
至于黑色光团与四魂之玉究竟是什么关系……奈落有一个很邪门的猜想。
他也有些不安。那个让桔梗与他发生关系的指令，还有桔梗开始恢复血肉这件事，都让奈落怀疑，黑色光团的最终目的会不会和桔梗有关系。他不能容忍这件事，还轮不到这些下三滥的阿猫阿狗去暗算桔梗。
但，要是那家伙真的想从桔梗恢复血肉这件事中图到点什么，何必弄得这么麻烦？直接把他们装进四魂之玉不停欢爱不就行了？
所以，桔梗的判断是对的。黑色光团不想让他们解开这个世界的全貌，那样它将无处躲藏。所以才借由他的心愿，让桔梗与最厌恶的敌人发生关系，想以此阻拦他们。
奈落突然笑了。
什么东西啊，真以为那样一往无前的巫女，能用这种卑鄙的手段阻拦？
别说只是与他交合，便是要她粉身碎骨永世不得超生，她也会向前走。
两生两死，她不都是这样一路走过来的吗？
现在被困在这里，无法解脱，也仍旧在前行。
可怜的女人。
这颗心，又痛了，奈落棱角分明的脸染上阴霾，越发唾弃自己。现在的自己就是她前行路上需要用到的一件工具，他却还在为她心疼怜悯。
可是，梓山下她擦干眼泪，看他的眼神多出一丝温柔；为她梳头时，她终究没有推开他……
真是的，只予他这么一点点回应，他都控制不住生出期待来……甚至卑劣地想着，他是她的第一个、也是唯一的男人，爱也好，恨也罢，憎恶、欢愉、痛苦、耻辱，不论何种感情，他都是她最特别的那一个不是吗？
比那条狗特别多了。
第11章
自从为村子除掉夜袭的尸舞鸦，村民们看桔梗的眼神就更加崇拜敬重了，纷纷求着桔梗不要离开。他们还想要联合附近的几个村子，一同为桔梗建立神社，把她留在这里庇护大家。
桔梗拒绝了这样的美意，说明自己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去完成。村民们失望之余，都纷纷捧出贡品和钱财，献给桔梗，让她路上带着。桔梗本想继续拒绝，她从来视金银钱财为身外之物，从不在意的。但小奈落在旁偷偷拉着她的袖口，桔梗只好低下身来，小奈落踮起脚尖，贴到桔梗的耳畔告诉她，她如今已经开始恢复血肉之躯，将来肯定需要用钱的，还是收下为好。
这样一想，以陶土之躯行走世间久了，竟有些陌生从前花钱的日子。小奈落说的不错。于是桔梗谢过村民们的善意，收下点好携带的钱财，在一个晴朗清新的早晨，告别这个村子。
这些天，桔梗放出了许多式神，去替自己探索周边。根据式神的回复，这一带没有异常。
那便，往下一处集镇去。
三天后，桔梗和小奈落到达一座集镇。
镇子上叫卖吆喝声络绎不绝，有男人在交换和售卖战场上获得的战利品，有老者在卖瓜果，还有少女们三三两两凑在胭脂水粉的摊子前，用手指蘸上口脂，试妆。
桔梗从这些洋溢着娇美笑容的普通女孩身边走过，红白的衣袴、背负的弓箭，轻而易举的为她赢得平凡人们敬重的眼神，也仿佛分割了空间，明明从中行过，那么格格不入。
这里……依旧没有什么异常。
“姐姐，”小奈落揪一揪桔梗的袖子，“我想吃那个！”
桔梗望过去，是一家做刺身的摊子。已有几个武士围着桌子品尝刺身，大快朵颐的模样。
见他们吃的那么开心，桔梗心中也漫漫涌现一丝祥和。不论这个世界是怎样的存在，能看到她所守护的人们，露出笑颜，于平凡的小事中蕴含点滴美好，这就是幸福的吧。
看着他们用筷子夹起刺身，蘸上特制的酱料，她都觉得有些饿了呢。
饿？
发现了这一点，桔梗倒吸一口气。
她，有饥饿的感觉了？
这具身体，真的在……
她抿去刹那的感动，却无法压抑高兴的心情。小奈落能看到的，他跟着桔梗进到摊子下，眼睛始终放在桔梗身上，便能清晰察觉到巫女由内而外焕发出的激动与鲜活，令她遗世独立的眉眼滋生平凡的光彩。那笑容的真挚与炫目，让人挪不开眼睛，心跳都跟着她的频率一起律动。
两个人坐在一张空桌前，点了三份刺身。菜上来，桔梗夹了一片蘸上酱料送入口中，淡淡的味道。味觉只恢复两三成，但这已然让她险些红了眼眶。
“姐姐，你怎么了？”小奈落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