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那可真是太幸运了。”珍妮猜测斯帕达伯爵大概率是爱德蒙在监狱里的老师法利亚神父,因为他是斯帕达家的最后传人——红衣主教凯撒。斯帕达的私人秘书兼遗产继承者,唯有他去伪装这个家族的后人才不会让罗马的社交圈心生疑虑。
  而罗马既然承认他的伯爵身份,巴黎自然乐得欢迎头衔可以追述到文艺复兴时的古老贵族。
  更别提和日落西山的旧贵族比,伯爵父子还拥有着令人艳羡的可怕财力。
  珍妮不知大仲马给基督山伯爵开了多大外挂,但是根据原著里,他掏出张百万债卷就像掏出张十元代金券般轻松写意,就能将他财富总额的保守估计拉到一亿以上。
  一亿法郎是什么概念?
  在巴黎,两万法郎的银行本金就足以让政府的职员过上相当愉快的退休生活。
  基督山的最大仇家,一婚娶了侯爵之女的维尔福的老岳父给唯一的孙女留了九十万法郎的遗产,把维尔福的后妻馋得对继女的外祖乃至继女本人多次下毒。
  而要是按茶花女的消费水平,一亿法郎足以让她从十二世纪活到现在。
  初入巴黎的斯帕达父子不知低调何物,可着劲的花钱姿态让爱丽舍的王上都略有耳闻。
  “他们家可真是阔气,不仅住着葛勒南街的奢华府邸,甚至连马车都是金闪闪的。”
  伏盖太太说得口干舌燥,但却没有酒水润喉,只能汲着口水描述巴黎新贵的种种豪气:“你不知道葛勒南街也没有关系,只用明白它在圣日耳曼区的黄金地带。斯帕达府的原主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她是普高涅王室和玛西阿家族的后裔,外祖父是德-格拉朗蒲元帅。”
  “您虽然在拉丁区,但对圣日耳曼区的贵族了解颇深。”
  “嘿!皇帝也有穷亲戚。你们英国的查理二世年少时还流亡法国,窘迫得在朋友的沙发或是大树下艰难度日。”伏盖太太故作忧郁地叹了口气:“贵族里有绝嗣的倒霉蛋就有人丁兴旺的破落户。之前我这儿有个只租候鸟房的大学生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远房亲戚,伯祖父是一名骑士。”
  提到这个年轻人,伏盖太太竟有一种莫名其妙的骄傲感:“他现在是社交圈的边缘人物,正试图用文学创作打开一条上升之路。”
  “文学创作?”
  “是的,文学创作。”伏盖太太不像是个爱看书的,更不会把闲钱投在会腐烂的大厚砖上,但是巴黎每年都有成百上千的艺术家和文学家来拉丁区的“新贵街”和圣日耳曼区的老宅邸碰碰运气。久而久之,伏盖太太便重新审视这个只有一成人能活得潇洒的特殊群体:“沙龙的主人可喜欢这动笔杆的怪咖们,所以可怜的拉斯蒂涅想从中搏个贵人相助。”
  第10章 第 10 章 葛勒南街的斯帕达伯爵给……
  珍妮又是旁敲侧击了番,很顺利地从伏盖太太的嘴里套出《高老头》的主角下落——拉斯蒂涅处理完可怜的,被女儿抛弃的高老头的葬礼后便搬去了离巴黎证券所和夏特莱广场并不远的斯特拉斯堡大道,出门走个几分钟就可以抵达圣马丁门。
  “他也算是混成右岸的老巴黎了。”伏盖太太对拉斯蒂涅的离开感到不满:“玛莱北部的最北边挨着满是外来人的圣马丁区。你知道的,那个来自科西嘉的矮子往巴黎的脸上划了一刀,硬生生地将塞纳河与乌尔克河连在一起,导致巴黎从此变得乌烟瘴气。”
  明明也是自己口里的“外地人”,但是住在拉丁区的伏盖太太自喻为和本区西边的资本家一样高贵,是标准的中产阶级,所以对那讨饭讨到巴黎城内的外乡工人……尤其是从殖民地来的摩拉托人(对黑白混血的蔑称)和克里奥尔人(出生于美洲的欧洲后裔)偏见颇深,“虽说右岸的巴黎人才是真正的巴黎人,但是只有西岱岛至圣马丁门前的右岸才是我所说的巴黎本地。”
  伏盖太太还不忘给圣日耳曼区的贵人们打上补丁:“靠近两岛的圣日耳曼区住的都是法国的本土贵族,其古老尊贵可以追溯到加洛林时,也算正统的老巴黎。”
  末了,还不忘给自己抬咖:“拉丁区亦然。”
  “……“珍妮只想打听那位勉强算是巴尔扎克“亲儿子”的小伙现状,但是她的房东总是说着说着就开始攀比,对话里提到的男女老少进行一番自觉得体的阴阳怪气。
  不!
  也是有人逃过了被伏盖太太疯狂拉踩的可悲命运。
  “你要是能早点搬来,拉斯蒂涅也不会搬走。”伏盖太太很露骨地打量珍妮,像是评估一块鲜肉出自牛的部位,以及它的原身是否血统高贵:“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他在巴黎的社交圈便孤立无援。”
  “所以才要进入能与上流社会产生交际的文学圈?”
  “是的,是这样没错。”伏盖太太又有了能阴阳怪气的对象:“可怜的小子吃着一法郎的公寓晚餐,想得却是圣日耳曼区的山珍海味。”
  “那他一定很失望吧!”珍妮已经摸准这位房东的脾性。
  “何止是失望,简直是大失所望。”之前还对拉斯蒂涅抱有欣赏的伏盖太太提起他的不幸遭遇又眉飞色舞起来:“他以为能通过情妇间接掌控纽沁根银行,结果留着一头金发的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只是漂亮。”
  “只有漂亮!”
  “终日打雁,却叫雁子啄了眼。”
  “是的,是这样没错。”伏盖太太投来一道赞许的目光:“可怜的夫人在她更可怜的父亲生前只知索取,甚至觉得葬礼都要房客办的高老头是最大累赘。”
  “高老头?”
  “就是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父亲,一个在大革|命时当过区长,最后靠面粉生意发家致富的糟老头。”说来也是奇怪,高老头活着时,伏盖太太把他当成饭桌上的笑料,死了倒真心实意地念叨起这高老头的好:“纵使他有千般不是,也不能去怀疑他对女儿的爱。德-纽沁根男爵夫人是一个蠢货,德-雷斯多伯爵夫人是另一蠢货。”
  “是这样没错。”珍妮难得真心实意地附和了句。
  一个在大革|命+饥荒时敢倒卖面粉的商人能是普通商人?没点手段、渠道,他能搞到乱世的粮食?更别提在拿破仑与波旁家你方唱罢我登场后,高里奥所受到的“处罚”仅是搬到巴黎退休,和命都没的拉瓦锡比,可以说是全身而退。
  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和德-雷斯多伯爵夫人只知道这老父亲能攒下让其阶级跃升的丰厚嫁妆,然后就是犯了事找老父亲善后,殊不知这老父亲的人脉与政治、经济上的敏锐嗅觉才是她们可以依赖的无价之宝。
  讨好一个空有头衔的社交皇后有个屁用?
  先敬权力再敬人。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不是因为王室血统而受人尊敬,而是因为她的外祖是名元帅,她的家族在波澜诡谲的十七世纪依靠战争积累了把孙女送上社交头椅的庞大财富。有了后者,人们才会想起她的王室血统。
  同理,德-纽沁根男爵夫人和德-雷斯多伯爵夫人的底气在于她们有八十万法郎的陪嫁和精明能干的父亲。
  高老头在时,两个女婿虽看不起这投机取巧的老丈人却不敢做的太过火,只能通过影响妻子来“逼死”丈人。
  是的,你没看错。
  珍妮觉得高老头的女婿是在有意推着妻子逼死阻碍他们拿到嫁妆的高老头——德-雷斯多伯爵和德-纽沁根男爵对高老头没有好话,同时也对妻子的出轨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因为有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的婚姻打样,高老头的两个女儿便以为这不管她们找情夫的丈夫是传统贵族,结果一个倒卖丈夫的传家宝被德-雷斯多伯爵抓到把柄,就此签下了放弃嫁妆的全部文件。另一个比前者“幸运”,因为她有做饵的价值,而且还没蠢到放弃追回嫁妆。
  【倘若我是高老头的女儿,拿着价值一百万的本金和每年五万的利息可以日抛情人。】
  珍妮听着伏盖太太喋喋不休地阐述已在上帝的怀里呆上一年的高里奥是多么可怜,幻想着她要是站在德-雷斯多伯爵夫人或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立场上要如何保住个人财产。
  “伏盖太太,葛勒南街的斯帕达伯爵给博林小姐送了封信。”
  就在珍妮想得已经眼神发散时,胖厨娘西尔维从小花园的栅门后一路跑到公寓三楼的最右边,撑着膝盖气喘吁吁道:“上帝啊!送信的男仆穿得比绅士都好。”而且给了一法郎的跑腿费。
  有了这封火漆都有滚金边的伯爵来信,便无人会怀疑珍妮的一言一行。
  拿到材质远超稿纸的信封那刻,珍妮便知改变命运的钥匙已在她的手里,就等着她打开一道未知却有金光泄露的神秘大门。
  第11章 第 11 章 拉斯蒂涅,纽沁根家的鱼……
  葛勒南街在西岱岛的左下角,离荣军院和卢森堡公园也没几步路,属于巴黎的黄金地区。
  爱德蒙斥巨资买下的府邸曾属普高涅家的社交皇后——德-鲍赛昂子爵夫人,她在情夫为了笔百万嫁妆而选择迎娶资本家的丑女儿后,全然不顾丈夫还要出入宫廷,逃也似地搬到了仅德-尚皮涅勒侯爵(他是德-鲍赛昂子爵的表亲)愿意与她保持联系的诺曼底区。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