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妻子成了社交圈里的著名“败犬”,德-鲍赛昂子爵也不大好受。
  “为了个娶暴发户的男人,就要从巴黎的社交圈彻底离开。”出乎意料的是,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了之后,她的丈夫反倒是和蹭她姓氏的拉斯蒂涅相处甚欢,让人以为他才是这落魄贵族的远房亲戚:“阿瞿达侯爵又不是圣人,即使是圣人,亚历山大六世的所作所为也足以让女人明白男人的本性就是延续自己的姓氏,自己的荣光,以及寄托这二者的亲生血脉。”
  德-鲍赛昂子爵冷哼道:“她自己靠普高涅的遗泽在巴黎的社交圈如鱼得水,结果吃着祖上的福利,却要一个真正的贵族,前途璀璨的侯爵大人为她拒绝步入婚姻,延续给她带来荣光的家族血脉。”
  说到气处的子爵大人抄起酒杯给自己灌得满脸通红。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他的身价就大打折扣,不仅是在名望上失去了曾两次君临法兰西的低地荣光(普高涅是勃艮第的法语变形,作为代表的勃艮第公国在巅峰时涵盖包括荷兰、比利时,卢森堡在内的低地国家),经济上也逐渐变得捉襟见肘——
  小仲马在《茶花女》里借玛格丽特的女伴之口道出一个收入稳定的公爵为何入不敷出。
  德-鲍赛昂子爵离真正的公爵也就差个世袭头衔。他的马车、男仆、秘书、厨娘、以及脱离奴隶身份的外族随从每年都要四套衣服,好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中产对上白手套的仆婢就会自惭形秽。
  葛勒南街的府邸同样需要源源不断的金钱维护,尤其是像德-鲍赛昂子爵夫人般爱开宴会,承担着为新老狮王、母狼牵线搭桥的政治掮客,每年花在应季鲜花上的金钱就有两万法郎,足以为一无所有的拉斯蒂涅购置全套的上流装备……而且还包一年马车。
  德-鲍赛昂子爵只是爱丽舍宫的常客而非王上的心腹重臣,即使是雷霆雨露皆为君恩的路易十八,此刻也得抠着子来收买人心,远不如被波旁嘲笑的笼中鸟——对岸的大英王室来得轻松自在。
  当然,对于这群不知疾苦的封建老爷,论好坏也太抽象了。
  对岸的汉诺威确实是比艰难复辟的波旁来的口袋宽裕,但大英的王子一个赛一个的债台高筑,就连现任的乔治四世都是为了还赌债才决定迎娶远房表妹。
  “上帝见证。”愈想愈气的德-鲍赛昂子爵给听他抱怨的拉斯蒂涅倒了杯酒,眼前闪过妻子走后,长得能把他和府内的仆婢全都活活绞死的各色账单,然后才从无力感里滚起他对妻子的怨恨:“全巴黎也找不出如我一般的丈夫。”
  拉斯蒂涅很担心这表姐夫将怨恨移到自己头上。
  德-鲍赛昂子爵夫人一走,他能依靠的上流人脉就只剩下德-纽沁根男爵夫人。
  这个被德-鲍赛昂子爵夫人讥讽为“只要她能得到一张葛勒南街的晚宴邀请,就能把圣-拉查街到鲍赛昂子爵府的灰尘都舔干净”的女人除了压榨可怜的父亲,也只能向情人诉苦,诉苦她那无情的丈夫在岳父死后,不仅没有归还骗走的妻子嫁妆,还想把高老头给幼女买的小公寓一并抢去。
  “那不是个信基督的丈夫,而是个畜生,彻彻底底的畜生。”德-鲍赛昂子爵在妻子走后为无力承担的社交账单痛苦不已,拉斯蒂涅又何尝不被德-纽沁根男爵夫人的哭声折磨得想绞死这个可恨的女人——除了想要报答可怜的高老头,他还想借情妇搬空纽沁根银行。然而他这初出茅庐的雏鸡哪够心狠手辣的银行家(这里指德-纽沁根男爵,原籍德国的金融家)抬起眼皮?后者用比屠夫还要精准的手法把拉斯蒂涅抽筋扒骨。
  原谅我用这种词来描述一个法籍德裔的银行家对妻子的情夫做了什么,但事实就是空有一个贵族头衔的拉斯蒂涅不仅没把贼手伸进德-纽沁根男爵的银行金库,甚至成了纽沁根的婊|子——德-纽沁根男爵把妻子的嫁妆榨干净后还想用她去钓那些不自量力的年轻人们,所以他看勾搭妻子的拉斯蒂涅就像在看一个笑话。
  幸运的是,拉斯蒂涅不够有钱,入不了已身价千万的纽根沁的眼。
  不幸的是,拉斯蒂涅足够漂亮,所以比面粉商的女儿更适合当名利场的鱼饵。
  “我没想到男人做娼|妓的天赋也比女人出色。”德-纽沁根男爵不会给没用的妻子花一生丁,但妻子的情夫在德-鲍赛昂子爵夫人离开圣日耳曼区后,不仅没有滚回月租四十五法郎的伏盖公寓,甚至和德-鲍赛昂子爵保持良好关系,这就让德-纽沁根男爵感到意外,于是像个老鸨照顾手下的头牌般让拉斯蒂涅光鲜亮丽地出入有着众多耳目的葛勒南街。
  “你不该把时间浪费在没一个子的但斐娜(德-纽沁根男爵夫人)上。”前有让他勾搭贵妇的子爵夫人,后又让他扩展业绩的情妇丈夫:“一个女人可以钓起一群男人,一个男人不仅可以钓起一群为他掏子的女人,还能顺势榨干围着她们掏钱的各种男人。”
  拉斯蒂涅想对着那张傲慢的脸狠狠地来上一拳,但是现实以及下月的账单逼他忍了下来,而且理智告诉他这德国屠夫说得一点没错,问题是他怎么钓上后面跟着一群肥鱼的贵妇人。
  有了过往的失败经验,拉斯蒂涅不会看到贵妇人就嗷嗷叫地献上殷勤。
  得益于他租了靠近了圣马丁门的房子,加上巴黎都知道他搭上了有千万身价的男爵大人,所以包括德-鲍赛昂子爵在内的巴黎贵族都没有将空有头衔的拉斯蒂涅拒之门外,但也只是把他当成德-纽沁根的传声筒与解闷的丑角。
  尊重?
  等他不必当个捧哏再谈“尊重”二字。
  “我请你来是有要事相托。”骂了会儿不听劝的妻子,又把待客的酒水喝得七七|八八,德-鲍赛昂子爵终于切入他会让这外省小子登堂入室的主要目的——他要把这葛勒南街的宅邸卖掉。
  拉斯蒂涅到底还没练出酒量,脑子搁那儿晕乎乎地转了会儿才小心问道:“您为何要卖了府邸?”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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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来想综《娜娜》,但是因为第二帝国离的太远只能算了。(《道林。格雷》的画像同理)。
  蛮有意思的是《人间喜剧》里德-纽沁根男爵最符合混乱邪恶的alpha男形象,并且在这一点上,无论是亲儿子的拉斯蒂涅还是炮仗似的伏脱冷都比不上他,可是到了中老年,纽沁根居然也会幻想爱情,在善良的艾丝苔身上花费了百万法郎。
  有一说一,巴尔扎克真不愧是大师,纽根沁的人设搁在人渣男主里都很带感。
  写的有点慢,因为我的好多书单都没看完。
  第12章 第 12 章 两个人的小恩小惠。……
  “……”这话问的,真是让人难以启齿。
  德-鲍赛昂子爵的眼神突然冷了下来,唇角的弧度却是一点没变。
  不知从哪儿吹进的冷风在拉斯蒂涅的后脖颈刺了一下。
  年轻的骑士(这里指拉斯蒂涅,他祖上是骑士)一个激灵地酒醒一半,像是喝了薄荷水般刷出一片还能思考的清明区:“这酒像是新卡钦斯基堡垒的货(中西伯利亚的一座城市,自彼得大帝起为沙俄的葡萄酒盛地)。”
  德-鲍赛昂子爵知道他在找台阶下,冷哼一声也不算是给面子道:“那群只只知烧杀掳掠的哥萨克(新卡钦斯基堡垒最初是军事堡垒,为哥萨克人的聚集地之一)可酿不出能上桌的酒。”
  在法国人面前说沙俄的葡萄酒好堪比在中国人前大肆赞美印度的茶叶,多少是有点倒反天罡了。
  马屁拍到马腿上的拉斯蒂涅觉得这是指桑骂槐,但也不好争辩什么:“我也没有出售房屋的任何经验……”
  “那又如何。”德-鲍赛昂子爵冷哼的频率已经多到可以用“风寒”的借口闭门谢客……话说在妻子走后,他家却是门可罗雀:“巴黎的大学也没教人怎么赚钱。”
  他也不知拉斯蒂涅在巴黎学了什么,但是从中世纪起,法律、神学一直都是贫家子弟的最佳选择:“可你现在不还是在纽根沁那儿倒买倒卖?”
  德-鲍赛昂子爵看不起像德-纽根沁般男爵的暴发户,但又羡慕他们活得十分潇洒,甚至在国王前比他这样的古老门户更有牌面。
  拉斯蒂涅讨好地笑着,内心却是翻了个白眼。
  德-鲍赛昂子爵的自尊让他无法对暴发户奴颜婢骨。
  拉斯蒂涅觉得自己不像客人,而是个给总督服务的摩拉托人,但是想想子爵府的金碧辉煌,以及这笔生意带来的雇佣收益,他又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道:“您想卖多少钱。”
  圣日耳曼区的房价自然不同凡响,更何况是住过前任社交皇后的上等府邸。
  拉斯蒂涅的第一反应是卖给还在圣-拉查街的德-纽沁根男爵。这厮儿搁在巴黎都算顶有钱的,但不像是外省来的老贵族或急于洗清平民出身的新贵族般要么搬进圣日耳曼区,要么搬进拉丁区,或是效仿山河日下的连襟在巴黎右岸的老城墙内随便选个,总之就是必须靠近塞纳两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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