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官腔让珍妮放下空无一物的杯子,静待高见。
  “你不会还……”女主编的眉毛高高挑起,声音却越来越小,“喜欢写些有挑战性的内容吧!”
  珍妮的眼神开始游移:“有点。”
  “哦!是’有点‘啊!”女主编恍然大悟,语气又温和起来:“能问下是哪方面的挑战内容吗?”
  珍妮的嘴唇抿成直线,过了会儿才给出一个似是而非的答案:“我有亲朋是贵族,也有亲朋是……”她没说完,而是由着对方去猜。
  “懂了,懂了。”女主编的反应在珍妮的意料之中,“你懂分寸,也有……”她又开始挤眉弄眼,“后台帮你摆平麻烦。”
  出门在外,身份是自己给的,但珍妮也怕对方真的顺杆子爬:“我不喜欢主动求人。”她抓紧了膝盖的布料,试图装出很困惑,很羞耻的模样,“人情都是要加倍回。”
  “我懂,我懂。”女主编肯定又在脑补什么,“大家都是混口饭的,虽然也有文人所谓的社会责任,但也不能真为’责任‘不顾只想安稳度日的人。”尤其是些印刷工人。
  “我懂,我懂。”珍妮发现鹦鹉学舌在人际交往里能省掉解释的很多麻烦。
  二人这么“你懂我,我懂你”地看了会儿,女主编才依依不舍地挪开目光,“要不我们聊聊你最关注的稿费?”
  这下是全身心地来了精神:“请讲。”珍妮的身体微微前倾,“是按月结还是按章结?或是完本钱给一半的钱?”
  “章结。考虑到你人在巴黎,你可以在作品发行的第二天就来杂志社领支票。”
  “所有人都是如此?”
  “是的。”女主编的爽快令珍妮起疑,决定回去问问神父。”
  “《魅力巴黎》给新人的稿酬千字/一法郎,因为我看好你的发展潜力,所以给你千字/一点五法郎。”
  虽然知道文学创作旱得旱死,涝得涝得涝死,但没想到差别大到这种地步,合着她每月只挣27法郎。
  72法郎!!
  生活的压力让珍妮有点喘不过气,好在她已锻炼出了抗压能力:“您的慷慨令我感动万分。”
  “这不是慷慨,而是我尊重你的劳动成果。”女主编又露出他们刚见面时的温和笑容,“我不想把自己的成果归为运气,遗憾的是,很多人的成功都有运气成分。”
  珍妮不知作何反应,只听对方继续说道:“我有预感,你肯定还藏了好货。”
  “……”这就是成熟主编的实力吗?
  珍妮确实藏了好货,但更想把好货投给主流报刊:“您恐怕是慢了一步。”
  “未必。”女主编突然按住珍妮的手,强迫对方直视自己,“你所说的慢一步是你已经把好货投给其它杂志?还是你已有了确切的投稿目标?”
  珍妮的回答是沉默,面无表情的沉默。
  僵硬的空气里只听见窗帘的动静与两人的呼吸声。
  不知过了多少分钟,女主编才率先开口:“我和朋友正在准备新的杂志。”她强调道,“面向主流,不拘受众的新版杂志。”
  第42章 第 42 章 女主编:你有兴趣跟我合……
  “恭喜你。”珍妮又把女主编给整不会了, “你真是个鼓舞人心的人。”棒读的语气加慢一拍的表情可以入选表演教材。
  “……真没兴趣?“女主编仍不死心道,“与我合作的是夏庞蒂埃先生。”
  不是……这谁啊!
  能被对方敲重点的肯定不是一般人物。“……哪位夏庞蒂埃先生?”珍妮赌跟女主编合作的人是显赫家族里的新兴人物,属于是想证明自己的富二代。
  哪个夏庞蒂埃先生?难不成对方认识好几个夏庞蒂埃先生?
  女主编用审视的眼神打量珍妮, 后者顶着脖颈的冷汗假装镇定。
  “你要是认识夏庞蒂埃家就再好不过了。”女主编灵机一动——既然她不能说服珍妮,那就让别人来,“我很乐意牵线搭桥。”
  珍妮听得头皮欲裂:“这……我恐怕得回去问问。”
  谢天谢地,女主编没刨根问底:“那文章的事儿就这么定了。”她把这期的稿费预支给珍妮, “你下周能交下下期的稿子吗?”
  “能。”
  珍妮签完这部书的合同,拿了稿费就想走,女主编又叫住了她:“下月有个纪念刊, 登的都是短篇小说, 你要不要尝试一下。”
  “报酬呢?”
  “自然是比普通刊高, 有名的拿五法郎到十二法郎/千字,岌岌无名的拿三法郎/千字。”
  三法郎?合着一篇能赚三十法郎?
  囊中羞涩的珍妮不可能不心动:“有命题吗?”
  “没有。”女主编又愁眉苦脸起来,“我们这条件搞命题怕是没人来了。”
  “……也是难为你了。”珍妮答应下周把纪念刊的短篇一并交上, 离开时还借了往期的特别刊研究一下。
  “好好写。”女主编在珍妮起身时不忘嘱咐,“没准有剧院看上你的短篇,那你就彻底发了。”
  “……但愿吧!”珍妮对此不报希望,只是想赚三法郎/千字的保底钱。
  那么问题来了。
  “写什么呢!”
  珍妮在回去的路上踌躇满志,幻想着自己的作品在巴黎的各大剧院轮番上演, 可她坐到书桌前就立刻萎了。
  “有心栽花花不开, 无心插柳柳成荫。”珍妮瞪着面前的白纸,脑子里一片空白。
  不行啊!完全没有灵感。
  珍妮感到有点奇怪。明明之前同样是为混口饭吃,怎么那时灵感如潮水, 笔耕不辍,勤奋得令人发指,怎么拿到第一笔稿费就……
  珍妮原本坐直了身子, 不一会就弯腰驼背,最后直接趴在桌上,用墨水瓶和羽毛笔搭跷跷板玩,把碎纸揉成指甲盖大的小球弹到垒高的书上。
  “嘿!”
  “嘿!”
  珍妮玩得不亦乐乎,直到西尔维叫她吃饭。
  “今天过得怎么样?”饭桌上,伏盖太太果不其然地对她发难。
  “很难。”珍妮搅着汤里的内容,“想不出新篇要写什么。”
  “新篇?”果然,伏盖太太的老脸一跨,“你的稿子被退回来了?”
  “没有。”珍妮抬头瞥了她眼,“下月有纪念刊,主编希望我能参加。”
  “哦!那可真是恭喜你了。”伏盖太太一如既往地变脸飞快。
  珍妮觉得女性……亦或是说每个想当作家的人,光是有自己的房间还远远不够,应该有自己的屋子来隔绝干扰。
  她又瞥了眼伏盖太太,想到自己今天压根没写几字,哪来的钱买巴黎的房子,而且还得靠近位于圣奥雷诺区的杂志社。
  …………
  和往常一样,不写文的珍妮去神父家学意大利语。临近门口,有个歪在公寓门口的二流子来了精神,与珍妮四目相对。
  珍妮攥紧背包的袋子。对方往她的方向探出一步,她就随之后退一步。
  什么情况?
  珍妮的余光瞥向马路。
  虽然知道戈布兰区的治安不如拉丁区,但也没有差到有人当街绑架吧!而且还在中产街上欲谋犯罪。
  “请问是博林小姐吗?”那人也知自己的动作易起误会,拍着脑门暗骂自己吓着了人,“我是西西里剧院的杂工,您不是托我们的老板给尼尔小姐送了封吗?这是她的回信。”说罢掏出皱巴巴的信封来佐证自己确实没有不轨之心。
  珍妮这才松了口气。
  “谢谢。”她也是为自己的偏见道了歉。
  “你没事吧!”珍妮还未拉响门铃,神父便提着扫帚打开了门,“我看见有流氓叫你。”
  不说倒好,一说令珍妮尴尬地咳嗽了声:“他只是替西西里剧院的尼尔小姐送一封信。”
  “西西里剧院?”神父的脸上空白了下,“是那个长得很美的女演员?”
  “就是她。”
  “她可不是西西里剧院的固定员工。”神父算是放下了心,一边摇头,一面好奇珍妮给对方写了什么,“我记得你请教过要如何写即兴喜剧。”
  “神父。”珍妮表现得很惊讶,“我上次来可不止请教歌剧文体,还把送给尼尔小姐的短篇给您看了,您都忘了?”
  神父的记忆一直不错,怎么今天忘了好多重要的事。
  “哦……”,“哦……”,“确有其事。”神父拍着右脑回道,“你确实是给我看过写给尼尔的小说。”他上楼时还不忘强调,“确实看过。”
  珍妮拧着眉头看着神父的背影,担心是屈蜡症让神父的记忆力开始衰退,琢磨着找爱德蒙私下聊聊。
  “老样子?”进书房后,神父照旧询问珍妮想喝什么。
  “要不这次换我来?”珍妮抢在神父前去橱柜,“我把稿子拿出来。”
  “也行。”神父转头去拿放在茶几上的稿子。待珍妮泡好咖啡,他想都没想地轻抿了口,“嗯?”熟悉的苦味被牛奶的甜味所取代,鼻尖还有花茶的清香,“英国佬的奇怪喝法。”话虽如此,但他还是继续喝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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