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她两吃力地将麻布袋子抬进等候的马车。
阿贝拉抵达戈布兰区的汤德斯公寓时, 天上黑的不见月亮,但屋内灯火通明,是珍妮给她开了门。
“二楼是书房和工作室,三楼是我、神父、路易的卧室。”珍妮的头发被烛光染成漂亮的红棕色,软软地垂在胸前,挡住一半的睡衣花边。彼时的天气还不算凉,所以她穿着夏季的睡衣,但领口比康利夫人的睡衣要高上一截,堪堪挡住锁骨。她的外套是蓝色的塔夫绸,明明是很有光泽的丝织品,但颜色选的好,带了点宁静的灰,被烛光照着不会伤到阿贝拉的眼睛,“四楼是你们的房间,右手的楼梯通向屋顶和阁楼。”
珍妮打开楼梯口旁的房间,比阿贝拉在康利沙龙的房间大了一半,有最基础的生活用品和洗漱间。
“还行吗?”
“比我住过的房间都好。”换个没有太多良心的雇主会让四个女仆住一间房,可阿贝拉独享一间。
“其它的屋子和这间的布局一样,你可以慢慢挑。”
“就这间吧!方便下楼。”更方便去书房借书还书。”
“那你忙,我回书房继续写作。”
“那个……”阿贝拉结结巴巴道,“我收拾好后能加入你们吗?”
“当然。”珍妮看下了怀表,“不过你得快点,神父在十二点前上床睡觉。”
“好。”阿贝拉在珍妮走后把行李放好,换了身衣服,洗了脸去书房找她。
公寓的墙纸还不算旧,楼梯到底是吱呀作响,符合巴黎的一贯标准。
二楼的书房占了三个空间,而汤德斯先生的办公室占了另外两个。两扇门从缝里泻出温暖的光,估计这家最大的开销不是马车的保养费和伙食费,而是蜡烛费。
阿贝拉推开并不沉重门,像是以另一个身份进入未知世界——进去前是咖啡馆的服务员,沙龙的洗衣工,进去后是神父的学徒,知识的渴求者。书籍和柜子散发的陈旧木香是如此迷人,让阿贝拉头晕目眩。
门后的每一处被利用到了极致,也和摆设似的书房不同,没有悬挂名人肖像画和风景油画,更谈不上装饰性的柜桌与华而不实的摆设。唯一称得上有装饰效果的是已经烧成深灰色的壁炉,上面立着造型奇特的烛台,像龙又虎,看起来威风凛凛,和童话里被安排看管财宝的怪兽如出一辙。
个房间都被高及天花板的木质书架填满,成千上万本书籍排列在架子上,书脊上的烫金文字在摇曳的烛光下熠熠生辉。
靠近窗户的位置摆放着一盏青铜吊灯,灯光将书架的影子投射在深色的地砖上,形成一片错综复杂的光影图案。
中央是张巨大的长桌,上面全是参考的书与墨痕不同的草稿、各色墨水与稿纸。
珍妮和神父就在桌子边,不必靠近就听见清晰的沙沙声。而从门口走向桌子的路上全是散落的书。
两人都不爱收拾,屋子的旧主也不是作家,更没有神父般的好奇心,所以在定制的书柜送过来前,书房里的人每天在做体操训练。
“这么快?”神父从一堆书后抬起了头,眼睛被烛光照成红色。
“我怕您太快睡了。”阿贝拉懊恼自己不会讲话。该死的,她怎么那么说。
她懊恼时,珍妮已收拾出个位子:“你坐我和神父间。”她体贴道,“我看你有很多事想请教神父。”
“谢谢。”阿贝拉在诚惶诚恐地在桌旁坐下,侧眼打量工作的珍妮——她看起来太漂亮了。辫子垂在脑后,从见面时的红棕变成深棕,符合世人对黑发女人更聪明的印象。事实上,珍妮也却是聪明,轻易写书卖座的书。
阿贝拉有尝试写信,明白要把信件写得优美得体有多不易,而阿贝拉蹙着眉就写完一张,仿佛能把脑中的文字印在纸上。
“有事?”忙着写下月稿子的珍妮感到一股强烈视线。
“没什么。”阿贝拉看着她把写好的稿子摞到一旁,“我觉得你好了不起。”
“谢谢?”珍妮的脸被照成红色,抿了会儿唇也小声道,“你也很了不起。”
“我没什么可称赞的。”
“我投稿前,你这鼓动我投稿的人都比我有信心。”珍妮叹息道,“你要是没了不起的,我更不配被你称赞。”
神父敲着桌,打断她们的商业互吹:“阿贝拉,吉娜维芙主编送你的书都读完了。”
“是的。”珍妮称赞简。奥斯汀是从未有过的写作大师,所以她把《傲慢与偏见》读了两边。
“有体会吗?”神父翻出笔纸,“奥斯汀的作品专注于乡绅阶级,但也是乡村发生的琐碎小事,与你熟悉的环境有共同点。
阿贝拉握着笔,手心开始发抖发汗:“确实如此,那些故事让我想起了很多事情……特别是在老家的记忆”
神父拍了拍她的肩膀,鼓励道:“你可以学简。奥斯汀的写作手法,用你熟悉的元素仿写一篇小说。”
“我不知要如何写作,我也没。”
“我教你个法子。”珍妮打断了阿贝拉的话,“你从把《傲慢与偏见》里的人物和场景、事件换成你熟悉的人与事,仿写成法国版的《傲慢与偏见》。记住,必须是你见过或听说过的事,不能把原版的情况照搬过来。”
“你先试试。”神父仰着脑袋看向隔了一人的珍妮,“你教她?”
珍妮挥了挥未完的稿子。
“好吧!我尽力教她。”
“我需要点时间。”有个了清晰目标,阿贝拉终于动笔,写到半张却想起一件重要的事,“珍妮,你直到国王的检察官维尔福先生吗?”
神父的笔尖一停,留下一个黑色的点。
“维尔福?”珍妮装出思考的样子,“像是听过这个姓氏……哦!”她拍了下桌子,“有位读者给我写信,夫家的姓氏就是维尔福。”
“那是维尔福夫人,圣。梅朗侯爵的独生女。”阿贝拉把之前的插曲说给珍妮听,“维尔福先生替我解围,托我问您有没有时间去府上一坐,陪维尔福夫人聊一会儿天。”
“近期不行,近期我太忙了,估计得等《阁楼魅影》的舞台剧步入正轨才能挤出时间。”她又看向神父,“毕竟是去国王检察官的家,要不您与路易陪我一起去?说不定在罐头厂和路易的渔获生意上,维尔福先生能帮得上忙。”
“你可以找路易当面聊。”
“我对路易的渔获生意一无所知,所以才找你拿个主意。”珍妮也有现成借口,“路易那家伙三天两头的不在家,他回来时您帮我问问,没准那时我正忙着《阁楼魅影》的舞台剧和与同行社交。”
“好,我帮你问问。”神父不想把珍妮扯进爱德蒙的复仇计划,真的就此事与爱德蒙聊聊。
“我把你已答应的消息告诉安妮,请她转告维尔福先生。”毕竟是安妮帮着转告她的,这下也对得安妮的解围之恩。
“维尔福夫人的身体不好?”珍妮随口问道。
“安妮说她卧病在床好几年了,维尔福先生瞧着疼爱妻子,心底里却不太高兴。”阿贝拉习惯性地左顾右盼,压低声音,“毕竟是侯爵的独女,维尔福先生靠岳父的人脉挤进上流社会,地位肯定矮了一头。妻子病了,岳父又看得紧,不许他找情妇和把妓女带回家,可不显得……”
“维尔福先生像嫁进来的儿媳,倍受委屈。”
第88章 第 88 章 唐格拉尔夫人:你更喜欢……
“委屈?他有什么可委屈的?”侯爵的独生女, 婚姻市场上除女王储外最吃香的人。以维尔福的出身,搁英国,奋斗成首相都不一定能娶到对方, 也是托了革命和拿破仑的福,他才能上娶到圣。梅朗侯爵小姐,“波旁的王后王妃没有一个是不委屈的?他还有自己的事业,还能去嫖, 比王后强太多了。”圣。梅朗侯爵也是败落了,换个壮年的厉害岳父或强势岳母,逼维尔福给蕾妮小姐守活寡都是基本操作。
“维尔福先生是住拉丁区和圣日耳曼区吧!”再不济, 也是住在圣奥雷诺区, “他怎么跑克利夫街的妓院交际?”
“是受托洛米埃检察官的邀请。”
“托洛米埃。”这名字听得好耳熟啊!
“他是郊区的检察官, 想走维尔福先生的路子升到巴黎。”
“所谋不小啊!”神父也来了兴致,“巴黎的收入不一定比乡下高。”一个区的检察官人数都比镇上的多,人一多, 敌人就多,反倒比乡下更难榨油。托洛米埃舍得放弃乡下活计的理由只有两个:一是犯了事,如今已经蒙不住了;二是他把乡下门阀的位子占了,身败名裂前要找个出路。
“托洛米埃先生请了维尔福先生好几次,但只有这次他是愿意赴约的。”阿贝拉也深感奇怪, “维尔福先生不缺钱吧!也不缺奉承他的人。”
“是啊!”神父若有所思道, “所以是什么改变了他。”
…………
抽完烟的维尔福回到了家,屋子在半夜都亮堂堂的,疲惫的神经因骤亮的环境再次绷紧。他把松开的扣子又拧了回去, 找仆人要了漱口水便微笑上楼:“亲爱的,你今天的怎么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