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维尔福夫人抬起一张惨白的脸。刚生病时,维尔福还瞧着她有弱柳扶风般的纤弱感, 符合当下的苍白的审美,一举一动都分外可爱,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生气从她脸上褪去,惨白变成难看的蜡白,瘦骨嶙峋。没有人在生病时是美的,除非是装病。
这样的妻子别说履行女主义务,连同房都不太可能。
维尔福想要儿子。他妻子是侯爵的独生女,他还能在国王检察官上更进一步。在娶蕾妮时,他就幻想着圣。梅朗侯爵变成德。维尔福侯爵。他要做十九世纪的吉斯公爵或奥尔良公爵,为儿子迎娶真正的公主。
可愿望是美好的,事实却令人不悦。
维尔福夫人太虚弱了,行房对双方都是痛苦折磨。
最后一次与夫人同床共枕时,习惯早起的维尔福醒来看见苍白的脸与未起伏的胸,还以为身旁躺了具骷髅,吓出了声。
维尔福夫人被丈夫惊醒,眼睛凹在清瘦的脸上,比平时大了一倍:“做噩梦了?”她往维尔福的胸口轻轻一抚,露出枯树枝般的手臂。
以往有衣服遮着,睡觉时只露出个头,她瞧着还有点人样。卸了妆,换上轻薄的睡衣,维尔福对德。维尔福侯爵德渴望被恐惧压倒,拗不过原始欲望,但还逞着理智安慰妻子:“抱歉,把你吵醒了。”
“我让女仆给你拿点牛奶。”维尔福夫人点亮蜡烛,摇铃让女仆进来。
维尔福撑着额作虚弱状,斜眼瞄着妻子,只见一骷髅上挂着片与肤色无二的白。
自此,维尔福再也没与妻子同房,美其名曰是怕妻子被他半夜吵醒。
…………
“你丈夫什么时候回来。”重温旧梦的维尔福揽着情人。唐格拉尔夫人比少女时丰腴得多,把维尔福从骷髅的噩梦里解救出来。
“他还在西班牙忙呢!狗一样地跟在德。纽沁根后。”唐格拉尔夫人的前夫是有男爵上校,情人官至国王检察官,所以对第二段婚姻的期望很高,指望嫁个有钱有权的古老贵族,“除了纽沁根,他还有朋友叫费尔南,和他一样是马赛人。”
“马赛人?”维尔福眉毛一动,想起被他诬陷入狱的马赛水手。
“准确是说马赛出身的加泰罗尼亚人。”唐格拉尔夫人百无聊赖道,“那小子帮唐格拉尔偷卖唐格拉尔旧老板的货。可怜的先生,不知道法老号的触礁是唐格拉尔有意为之。”
“死无对证嘛!”这种事情维尔福他见得多了。
“一直在说我的丈夫,不如聊聊圣。梅朗小姐。”唐格拉尔夫人撑起了身,珠圆玉润的白让维尔福大饱眼福,“你那老婆一看就活不长,要是她早点死了,我就能嫁给你。”
维尔福微笑不语。
他讨厌妻子,但不讨厌侯爵岳父。
妻子活着,老丈人才愿意帮他,妻子不再,老丈人多半会把外孙接走,对维尔福绝不会像以前那样尽心尽力。
唐格拉尔夫人注意到维尔福的情绪,赌气道:“她就那么好,值得你两次复我。”
维尔福从后面抱住情人,无奈道:“圣。梅朗侯爵人脉甚广,家财万贯在,这对我大有益处。埃尔米娜(唐格拉尔夫人),我爱你甚过蕾妮,可我不能为前途冒险。”这么一闹,燃起的旧情灭了一半,“那个孩子……”话被唐格拉尔夫人的手堵了回去。
“好好的提这些事做什么?”唐格拉尔夫人瞪了眼维尔福,抽起了烟,“你妻子的病怎么样了?瓦洛蒂娜还住在她外祖父家?”
“我不放心让女仆或家庭教师养她,而且她母亲也无法带瓦伦蒂娜社交。”维尔福找唐格拉尔夫人要了根烟,“听说你跟某位的秘书看对了眼。”
“吃醋了?”
“你是自愿的?还是你丈夫要你勾搭上他。”
“一半一半。”唐格拉尔夫人享受男人为她争风吃醋,“唐格拉尔想用内幕消息抢跑,而吕西安在将军肚里算是长得很不错的。”
说到吕西安,唐格拉尔夫人想到一同名的“交际草”,对方被老情人抛弃后在上流界如鱼得水,最近还谈了个演员女友:“怎么,你也想要内幕消息?”
“我要的可与唐格拉尔不同。”维尔福可看不起汲汲营营的唐格拉尔。他也不是巴黎的老贵族,可在娶了侯爵的独女后,他也成了老巴黎,看不起新兴贵族,鄙视靠金融赚钱,“他来找过我。”
“为我的事?”
“为了借钱。”维尔福的烟很快吸完,唐格拉尔夫人的却还在指尖燃烧,“德。纽沁根和泰伊番都不想借,于是他找到了我,问我认不认识基督山伯爵。”
“基督山伯爵。”唐格拉尔夫人来了兴致。第一任丈夫去世后,她对巴黎的新人,罗马来的基督山伯爵颇有意思,只可惜找基督山伯爵的人多的能从圣日耳曼区排到奥尔良,伯爵本人神龙不见首尾,比起社交,更爱旅游,“您认识他?”
“不认识。”维尔福耸了耸肩,对唐格拉尔夫人的大脑不抱太大期望,“他可是意大利人。”
“哦!”唐格拉尔夫人用抽烟掩饰自身的尴尬,过了会儿才慢慢道,“基督山伯爵有个不讨喜的亲戚叫路易。汤德斯,供养着斯帕达伯爵的老友。”
“汤德斯?”这姓氏听着分外耳熟,“是不是做渔获生意的汤德斯?”
“你认识他?”那还问怎么联系基督山伯爵。
“不认识,但我妻子很喜欢汤德斯太太的小说。”
“哦?”唐格拉尔夫人来了兴致,“汤德斯夫人写了什么?”
“这我就不知道了。”维尔福高高在上道,“我从不看女人的玩意,但蕾妮以读者的身份给汤德斯夫人写了信。”他没告诉唐格拉尔夫人要陪妻子去看《阁楼魅影》的初演,还托去汤德斯家做女仆的阿贝拉约珍妮与蕾妮见上一面。
“你挺关心她的。”唐格拉尔夫人的嘴角猛地撇下,“这边跟我睡着,那边想着圣。梅朗侯爵小姐。”
维尔福的脸也拉了下来,起身穿衣:“下周见。”他吻了下唐格拉尔夫人的额头,匆匆走了。
唐格拉尔夫人把留了一截的香烟狠狠摁灭,脸色阴沉。
…………
有人照顾起居的日子不是一般的爽。
难得早起的珍妮去书房理昨晚的稿子时闻到浓郁的奶香。
“早!”神父喝着温热的牛奶,从报纸后露出双眼睛,“你今天有什么安排?”
“可能得去意大利剧院和法兰西喜剧院一趟。”珍妮打了个哈欠,睡眠不足道,“今天是首演前的最后一次彩排,我这作者肯定得去。”
“我能跟您一起出门吗?”阿贝拉擦了擦手,“正好去圣奥雷诺区打听下有没有应聘女仆的。”那里靠近中产区,找女仆比较方便,“顺带把伽弗洛什带过来。”
“行。”珍妮咬着面包,邀请道,“有兴趣看《阁楼魅影》的首映吗 ?”
阿贝拉回绝了珍妮的好意:“我想把惊喜留到首演那天。”
二人在阿贝拉先前工作的咖啡馆旁分开,珍妮还给阿贝拉五十法郎,让她去置办行头:“我是没所谓的,但路易是个生意人,你穿差了他也尴尬。”
阿贝拉收回推脱的手,把烫手山芋贴身放好。
第89章 第 89 章 你叫什么名字?芳汀。……
芳汀游荡在圣奥雷诺区的街上, 贴着墙走,半张脸在边缘毛糙的粗呢帽下,抿着唇, 被情人形容丰润可爱的唇珠陷进空缺的门牙里,需要动手轻轻拔出。
白天不是流莺上工的最佳时刻,但芳汀总会出门逛逛,试图找个正经工作。
“小姐, 买报纸吗?”迎面走来的男孩举起墨香未散的当日刊。芳汀瞧他可爱极了,但囊中羞涩地拒绝了他。
秋季的阳光还算热烈,可寒气蜷在芳汀的骨头缝里, 晒不散, 疼得她一年四季得搂紧洗成灰白色的开司米披肩。
“您在找工作?”报童的话让芳汀抬起了头, 上唇包着漏风的牙,“你知道哪里在招女工?”报童们的消息一向灵敏,后者嘿嘿一笑, “我的朋友替我找了份男仆的工作,雇主家还缺个女仆,你能去试试。”
报童打量着芳汀,后者尽量让自己看起来老实得体:“您识字吗?”
“会。”抛弃她的托洛米埃还是做了点好事,“我还会烹饪裁衣。”这是乡下姑娘基本技能。
“那您去试试。”报童指向皇家剧院遗址附近的咖啡馆, “我的朋友就在那里招聘, 您去试试,没准能找到工作。”
“谢谢。”芳汀感激地笑了下,弯起的嘴角很快落下, “那家的男主人……”她想起了托洛米埃,以及自己被赶出工厂,沦为妓女的悲惨经历。
报童不知芳汀的担忧, 但理解女仆容易被雇主骚扰:“汤德斯先生是个正值的人,忙于他的渔获生意,一月里有过半的日子不在家。”
“那就好。”芳汀松了口气,谢过报童往咖啡馆跑,在哪儿找到桌前排了好几人的阿贝拉,雀跃的心一点点地冷却下来,上唇包着缺了缺了的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