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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5章

  她将“一个人”和“我”这几个字咬得格外重,像在黑暗中划出一道界限,试图将林知韫牢牢护在安全的那一侧。
  在这段注定不被理解的关系里,她宁愿所有的质疑和骂名都冲着自己来。
  林知韫是她灰暗青春里唯一的光,是干净、温暖的存在。她舍不得让这束光,因自己而蒙上丝毫尘埃。
  这时大门传来钥匙转动声,陶平威提着公文包进来,看见满地狼藉愣在原地。
  这个常年周旋于酒局的中年男人敏锐地嗅到火药味,立刻堆起圆滑的笑脸:“哎哟,这是唱哪出啊?念念明天要走了,母女俩还舍不得吵起来了?”
  他自然地弯腰把行李箱扶正:“老婆你也真是,孩子大了有自己想法很正常嘛。”又转向陶念眨眨眼,“你妈更年期,脾气急,爸爸相信你做事有分寸。”
  凌晨时分,陶念在混沌的梦境中挣扎醒来。她轻手轻脚地起身,却在经过父母卧室时,听到了他们低声的谈话。
  “你说……念念这事,是真的吗?像玥玥那样……”李瑞荣的声音带着颤抖的迟疑。
  黑暗中响起打火机的咔哒声,陶平威深吸了一口烟,火星在黑暗中明灭:“要我说,就是上学时被那个林老师带歪了!怪不得她高考没考好……”
  烟灰缸传来轻响,他的声音陡然阴沉:“我当年匿名举报她,听说只给了个处分,真是便宜她了!这种人就该被开除,根本不配当老师!”
  听到这里,陶念猛地推开房门,她站在昏暗的光线里,声音有些颤抖地问:“你们刚才说的举报……是什么意思?”
  李瑞荣慌忙趿着拖鞋上前:“这么晚怎么还不睡?你听错了……”她伸手想拉陶念,却被陶念甩开。
  “没听错。”陶平威掐灭烟头,火星在烟灰缸里挣扎着熄灭,“我当年把你那个什么周记本里那些见不得人的话,一页页拍下来寄给了教育局。”他冷笑一声,“要不是那个姓林的耽误你,你早该考上北淮的大学!”
  陶念踉跄着扶住门框,眼泪无声地滑落:“爸……你知道我模考在实验中学排多少名吗?一千三百名!”她声音发抖,“你以为二十一中的第一很了不起吗?我没考上北淮的大学,耽误你四处跟人吹牛炫耀了是吗?你知不知道,如果没有林老师,我根本都考不上大学!”
  “你们知道举报信毁了她什么吗?她失去了评职称的资格,在二十一中饱受流言蜚语,被调去偏远山区支教……四年!整整四年啊!她受了伤,膝盖粉碎性骨折,还夜夜做噩梦,睡不好觉……而这一切,竟是因为我写在本子上的痴心妄想!是我痴心妄想!听见了吗?听懂了吗?是我!和她没有关系!我回晋州,也是我一厢情愿的!”
  几小时前,她还沉浸在那种悲壮的自我感动里,幻想着能以一己之力为林知韫筑挡所有明枪暗箭。
  多可笑。
  她曾以为是自己的一腔孤勇,在守护着那段不容于世的感情。
  直到此刻才知道,她所以为的“牺牲”,不过是踩在对方早已遍体鳞伤的脊背上,完成的一场自诩情深罢了。
  到底是谁耽误了谁啊,林知韫。
  若没有她年少时那份不管不顾的倾慕,林知韫本该拥有坦荡的职业生涯、清白的声誉,根本不必承受那么多质疑和异样的目光。
  她甚至觉得,林知韫若是恨她、怨她,才是天经地义。
  可那个人偏不。
  在那场因她而起的风暴过后,林知韫留给她的,竟是历经沧桑却未曾褪色的、笨拙而坚定的爱。
  她突然想起了昨天和林知韫一起看到的那句话:
  你教会我:有时被给予温柔的感觉,恰恰证明你已被摧毁。
  我怎能不爱你?[1]
  陶平威猛地站起:“我还不是为你好!那种人……”
  “哪种人?”陶念打断他,“是深夜送学生去医院的人?还是自费给贫困生买参考书的人?”她怒吼着,“你用肮脏手段毁掉的,是比我生命更珍贵的光!”
  她猛地抬手用力擦去脸上的泪水,深吸一口气,声音反而沉静下来,却带着一种冰冷的决绝:“我不会原谅你们。永远都不会。”
  说完,她决然地转身,一把拉开大门。门板重重地撞在墙上,发出砰然巨响,随后是她快步离去的脚步声,回荡在寂静的楼道里。
  陶念拖着行李箱在凌晨的街道上狂奔,轮子在石板路上发出空洞的回响。直到跑不动了,她才在巷口的树下停住,扶着树干剧烈地喘息。
  这时她才发现,自己其实无处可去。
  往事在脑海里一幕幕浮现。
  她曾无数次追问林知韫关于处分的事。
  林知韫总是似有若无地回避这件事,当时她以为这是疏远,是成年人惯有的保留。
  “这件事,我不想瞒你,只是提起来,会让我有一点点难过……”
  “可那是应该的,是我做错了事,我也并不完全无辜。”
  “等以后,我再告诉你……”
  原来,那些欲言又止的沉默里,藏着她无法承受的真相。
  林知韫宁愿自己被误解成怯懦者,也要护着自己心中那片澄澈的天空。
  她要怎么说出口啊。
  都是因为自己啊。
  陶念缓缓蹲下身,任凭冰凉的泪水滑过脸颊。
  第90章 熨帖
  陶念再回到晋州,已是第二天下午。为了省下些钱,她没买机票,而是选择了动车。列车穿行过丘陵与平原,窗外的风景由南方的湿润逐渐变得干燥明朗。
  林知韫在微信上问清了到站时间,只说了一句:“出口等你。”
  当陶念拖着略显疲惫的步伐走出闸机,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人群中那道清瘦的身影。林知韫穿着简单的浅灰色大衣,站在午后稀薄的阳光里,安静地望着她出来的方向。
  那一刻,一股酸涩的感觉直冲鼻腔。
  陶念用力抿住嘴唇,什么也没说,只是加快了脚步走向她。
  林知韫很自然地接过她手中的行李袋,她没问“累不累”,也没说“辛苦了”,只是轻轻地、温柔地整理了陶念的衣领。
  回到人才公寓,推开门,熟悉的家的气息温柔地包裹上来。玄关的感应灯暖融融地亮起,空气中飘着番茄牛腩汤的暖香,那是林知韫出门前为她定时煲下的。
  陶念看着身前正弯腰换鞋的背影,毛衣勾勒出清瘦的肩线。她忽然从身后环抱上去,将脸深深埋进那片带着室外凉意的温暖里。
  林知韫的动作顿住了,手里的鞋轻轻落在地垫上。她没有转身,只是抬手覆上陶念交叠在她腰间的手背,掌心温度一点点渗进冰凉的皮肤。
  “我好想你……”陶念的声音闷在她的颈窝,声音带着哽咽。
  岚岛这几日,每分每秒都像在烈火上烤。父亲的指责、母亲的眼泪、那些被掀开的旧伤疤……此刻能回到这个亮着灯的、有她的地方,竟让她有种劫后余生的酸楚和幸福。
  林知韫缓缓转过身来。暖黄灯光下,她的目光像深潭水,静静地流淌过陶念泛红的眼角。
  陶念被这专注的凝视看得有些无措,下意识想偏头躲开,却被微凉的指尖轻轻托住了脸颊。低头吻下来时,带着清凉的薄荷气息。
  陶念顺从地闭上眼,仿佛回到十年前那个被阳光晒暖的办公室,眼前人也是喜欢吃这种薄荷糖,还有时塞给自己几块,抚平她的不安。
  她偷偷地睁开眼,近在咫尺的睫毛、温柔的鼻息,都化作细密的针,扎进心底最痛的角落。
  就是这个人,为她承受了举报、处分和职业生涯的断层,却依然把最珍贵的温柔悉数给了她。
  眼泪,无声地流淌了出来。
  林知韫戳了戳她的额头,“想什么呢?”
  陶念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接下来,她们像过去的无数个傍晚一样,安静地吃饭,洗碗,然后窝在沙发里撸猫。来宝熟稔地跳上陶念的膝盖,发出满足的呼噜声。
  林知韫侧头看着陶念有一下没一下地挠着猫下巴,眼神黯淡,知道她心里有事。但她什么也没问,只是起身去厨房切了一盘水果,将最甜的那块橙子默默递到陶念手边。
  日子就这样又过了一周,陶念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工作。下班后,应该要按计划备考的,但摊开的备考资料却久久没有翻动一页,她根本看不进去。
  林知韫正在厨房做饭,这时,茶几上的手机响了,屏幕显示是快递员。林知韫在厨房扬声道:“念念,帮我接一下,密码是180607。”
  最近通话列表里,紧挨着快递员号码的下方,赫然显示着一个她刻在骨子里的号码——归属地东青市,那是母亲李瑞荣用了二十多年的电话。
  是了,林知韫做过她的班主任,母亲有她的电话号,她也一直没有换过。
  陶念下意识点开通话详情,通话时长 47分31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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