荼蘼归 第38节
“不用。”司空珉慌张地拉住她,见凌之嫣一脸疑惑,又小声商量着,“眈儿在这儿还没玩够,你带他多待几日吧。”
凌之嫣只觉错愕,然而这两日刚和司空珉有所交心,便不好驳回他的提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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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好吧,下一章一定会开始破镜重圆的[爆哭]
第41章 他回来了 我叫司空眈
司空珉独自离去之后, 凌之嫣带着司空眈留在了月泉山庄。司空珉临走之前的那个样子,她越想越觉心绪不宁,这些年从来没有见他那样过。
倒是司空眈乐不可支, 觉得终于可以单独跟娘同吃同睡, 而且不用再看他爹那张随时可能会凶他的脸。
半个时辰过后,细雨如织,四野朦胧一片, 山路湿滑, 凌之嫣今晚只得继续在山庄住着。
司空眈也不吵不闹了,乖乖学了几首诗,还信誓旦旦道:“将来我也要像爹一样——文武双全!”
凌之嫣抿唇浅笑:“这话听谁说的?”
“舅舅说的啊。”
在爹娘和哥哥面前,凌之嫣从未说过司空珉半句不好, 外人眼里他也的确是挑不出错的,可是那些事情她只能默默藏在心里, 为了孩子的将来, 她还要尽力维持着他对她的感情,以防他变心。
至晚间,司空眈心满意足地依偎在凌之嫣怀里, 不停地撒娇逗凌之嫣笑,还仰起头小心地问:“娘,你是更疼眈儿,还是更疼爹呢?”
凌之嫣轻揉着他的脸笑道:“当然是更疼眈儿了。”
司空眈喜滋滋地故意问:“真的吗?”
凌之嫣自顾自说着感慨的话:“娘做的很多事情都是为了眈儿着想,眈儿就算惹娘生气了,娘也很快就原谅眈儿了。”
司空眈听到后半句, 连忙表态道:“眈儿以后一定会听娘的话。”
凌之嫣认真地看着他,唇边勾起了然笑意。以后儿子长大了,会变成另外一种样子, 有他自己的脾气和想法,也会有自己的朋友、喜欢的姑娘、想做的事,她没办法再参与他的所有,她说的话,他也许会认为都是错的。
某种程度上,她明白了当年的詹阳太妃,太妃做的很多事情其实都是为了萧潭,但是萧潭不理解也不领情,以致于母子之间越闹越僵,后来弄成那样……
凌之嫣的眸光闪烁一阵儿,收回思绪后,又轻拍着司空眈的肩语重心长道:“等眈儿长大了,就算不听娘的话也没关系,那时候你是大人了,娘不会再天天管你,有什么需要娘帮忙的,你告诉娘,只要你不做坏事,娘都会帮你。”
司空眈听个半懂,仔细回想着方才的字字句句,不知道该说什么,眼睫很有力地眨了眨,然后用自己的理解简短回应了凌之嫣:“娘也要想着自己,不能只想着眈儿。”
凌之嫣的手腕忽而僵住,她自己?
这几年习惯了一睁眼就围着孩子转,孩子笑了她就高兴,孩子哭了她也跟着绷紧心弦,真正的自己被摆在哪里,她也不知道。正如哥哥说的那样,眈儿会长大的,会离开家的,到那个时候,她又该何以度日?
为眈儿付出的一切她都不后悔,可是假如没有眈儿,真正的她自己,现在该是什么样子呢?
两日后,天晴路干,凌之嫣直觉该回去了,打点好行李之后去向山庄的管事结账道别。
管事还周到地给她准备了一筐成熟的果子,说是山庄自产的,盛情难却,凌之嫣便装在马车上下山了。
司空眈在车上边啃着筐里的苹果边道:“娘,给舅舅送去几个吧,算眈儿孝敬他的。”
凌之嫣失笑:“行,那就依眈儿吧,舅舅一定会高兴的。”说罢蓦地想起上次去哥哥家时,他家好像没有果盘,索性路过街市时顺便买一双,一并送给他。
街市上人来人往,司空眈想瞧热闹,跟在凌之嫣身后一同下了车。凌之嫣牵着他往瓷器铺走,正走着,忽而听到某处有人唤道——
“司空夫人?”
凌之嫣下意识向声音来处去瞧,只见唐芸大夫从瓷器铺隔壁的裁缝铺里出来,身上还背着药箱。
“唐大夫来出诊?”凌之嫣忙迎过去笑道,在京城这几年,她断断续续吃药养病,结识了不少大夫,尤其和这位唐芸大夫交好。
同为女子的缘故,唐芸私下跟她说了不少养生医病之道,比方说,她思虑过重,唐芸建议她去月泉山庄这样的地方小住几日,比服药管用。这是其他大夫不会说的话。
唐芸指了指裁缝铺里头:“老板娘犯了头痛,我来瞧瞧,司空夫人今日怎么得空来街市?”
凌之嫣笑盈盈道:“我刚从月泉山庄回来。”
唐芸一听,露出心领神会的笑,又关心道:“司空大人没跟着一道?”
“他临时有事,前日先下山回来了。”
唐芸点过头又打量着凌之嫣:“看司空夫人的气色,那山庄没白去吧?”
凌之嫣这两日的确觉得清爽了许多,莞尔道:“多谢唐大夫当时跟我说了这么个地方。”
“夫人下次再去,可否稍我一程?我想顺道去南山采药呢。”
“唐大夫客气了,别说是顺道送,就算特意送唐大夫过去一趟,也是义不容辞的。”
两人你一言我一语说笑好一阵,唐芸还要去别家出诊,只好告辞,最后又嘱咐着:“刚下了场雨,马上天要暖和了,但是也别急着换薄衣裳,指不定哪日又要变天了。”
“谨记唐大夫教诲。”
唐芸依依道:“那我先走了。”转身前还不忘跟一旁的司空眈挥挥手,“司空小公子,大夫要走咯。”
司空眈缩在凌之嫣身后,只探出小脑袋,也轻轻摆了摆手。
唐芸走远后,司空眈语气夸张地嘀咕着:“娘,她那个箱子里头有好多银针,专门用来扎小孩子的。”
凌之嫣忍笑纠正道:“不要瞎说,那是针灸用的。”
来到瓷器铺,司空眈松开了凌之嫣的手,在货架旁挨个欣赏花瓶的形状纹路,凌之嫣想着这瓷器铺地方不大,交代一声“别伸手乱摸”,便背过身去挑选送给哥哥的果盘。
青瓷果盘样式好看,一个比一个精致,凌之嫣相中两套,随即犯了难,左看右看拿不定主意。
掌柜的一脸精明地给她出主意:“夫人若是都喜欢,不如都买去?就算一时用不上,摆在屋子里看着也是赏心悦目的。”
凌之嫣笑道:“既然掌柜的发话了,便都帮我包起来吧,分成两份,其中一套我送亲戚用。”
掌柜的见她爽快,忙道一声好,亲自找来软布给她妥善包好。
结完账后,凌之嫣一手提着一套果盘,回身一瞧,司空眈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凌之嫣连忙四下打量,目光所及之处却不见司空眈踪影。
凌之嫣牙齿打颤地唤了一声:“眈儿?”
迟迟无人应答。
凌之嫣立刻慌了神,将两套果盘丢在地上,跑到铺子外面去寻。
街市上人来人往,凌之嫣顾不上一处处细瞧,沿着人多的地方不停呼唤着。
瓷器铺掌柜追出来道:“方才有个卖糖葫芦的货郎走过去,孩子八成跟去了。”
留守在马车旁的顾婆和奶娘听见动静,也都急忙四处寻司空眈。
各色各样的人和物匆匆自眼前掠过,不见司空眈,也不见卖糖葫芦的货郎,凌之嫣的心已经提到了嗓子眼,她从未这样害怕过,好像魂魄已经飞走了,只留下一个躯壳,连哭都不会了。
找来找去,又回到一个似曾相识的街角,凌之嫣停下来喘口气,一面辨认着方向,一面将方才到过的地方仔细在脑海中过了一遍。
刹那之间,她回想到了方才没有看仔细的某个角落,不知怎地,她总觉得那里值得再看上一眼。
凌之嫣凭着印象缓缓将视线移回过去,先是留意到一匹棕色高头大马,正在悠闲地甩着尾巴。紧随其后的,她仿佛被一道雷光照亮,看到一个几乎不可能在京城出现的身影。
那是一射之地开外的街对角,他发冠严整,半蹲于地,玄青色衣袍的背影对着她,凌之嫣只能看到他颧骨后面的小部分脸庞,看不出他的喜怒,无端刮起的凉风甚至吹起她鬓边的头发遮挡了她的眼睛,但是她能肯定,那就是他。
而司空眈举着糖葫芦立在他跟前,无比虔诚地听着他说话。
……
即使今日没有在街上看见凌之嫣,萧潭也能一眼认出面前这孩子。
机灵的小脸满是神气,除了轮廓和下颌随了司空珉,面上其他各处都长得像凌之嫣,跟人说话时还有他舅舅凌之贤身上那股劲头。
因为司空珉的缘故,原本萧潭并不想过度注意这孩子,方才见凌之嫣惊慌失措,只好帮着在附近寻觅。
明知这孩子与自己没什么瓜葛,萧潭眼底却还是生出不该有的慈爱,蹲下来轻声问他:“告诉阿伯,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司空眈,虎视眈眈的眈。”拿人手短,司空眈回答得干脆。
萧潭笑道:“你是属虎的吧,今年三岁了?”
司空眈乖巧点头,很纳闷这陌生阿伯怎么会知道这些。
“司空眈,在街上不要乱跑,你娘找不到你会担心的,知道吗?”
萧潭嘱咐完,心绪复杂地拍了拍司空眈的肩,随后起身,沉重地向街对角的凌之嫣投去遥遥一瞥。
他往潇湘城去过信,知道她随司空珉来了京城,他正是为了她才从西境回来。
若不是还有这个念想,他这些年已经死了好几回了。
方才凌之嫣停下来和那位女大夫说话的时候,他就在另一个路口注视着她。她的样子印在他心上,隔了四年也还是如初见时摄人心魄。他默默盯了她好久,观察着她的一颦一动。
凌之嫣启唇时脸上有不经意的恬淡和知足,笑意隐隐,这四年应该没受过苦,但是沉默时眼角很快有些许哀伤涌现,像是一滴泪经年累月凝固在那儿,明明很稀薄,却又化不掉。
萧潭有很多关心的问题:她跟那位女大夫相熟,近来是生过病吗?离开潇湘城在京城生活,她到底过得好不好?
身边有司空珉父子还有凌之贤,她应该是无忧无虑的,可是为何看上去失落不安呢?
他自然希望她过得好,哪怕她因此会忘了他。
而他经历了四年西境生涯,不确定凌之嫣是不是还能认出他。
街上来来往往的行人都化作缓慢移动的浮影,司空眈拿着糖葫芦从街对角跑了回来,凌之嫣以手掩唇,僵在原地还在一动不动望着萧潭。
他看上去变了很多,像被熔炉锻打了一遭,眉峰冷硬,眸光如炬,相比当年的随性如风,如今沉稳不失锐气。
从潇湘城到西境,再到京城,凌之嫣难以置信他真的出现在她面前。他没有向她走过来,但是站在那儿就让她这四年虚无缥缈的念想有了具体的承载,所有作茧自缚的内疚和亏欠也找到了出口,他还好好地活着,他平安回来了,没有比这更让人踏实的了。
萧潭克制着那些暗涌的冲动,这里是京城,他们之间是有距离的,他不能唐突地上前。凌之嫣望过来的眼神勾起了他心底深处忘不掉的回忆,萧潭的眼眶越来越热,最终还是没能跨出那一步,仓促收回眼中的不舍和眷恋,低头转身上马。
再多看凌之嫣一眼,他就要当街失态了,这样对她并不好。
萧潭一声不响地离开后,凌之嫣才怔怔地潸然泪下,明知司空眈在跟前,却还是不能自已。
司空眈拿着糖葫芦一脸自责道:“娘,眈儿错了,眈儿刚才乱跑,让娘担心了。”
凌之嫣说不出话,连忙俯身抱了抱他,用衣袖擦完眼泪之后,才又哭又笑道:“没事的,眈儿回来就好。”
司空眈看着手里的糖葫芦问她:“刚才那位不认识的阿伯给我买了糖葫芦,能不能吃呢?”
凌之嫣收了收鼻息,淡淡一笑,点头道:“可以吃,但是你要记得,以后遇到其他陌生人给的东西,还是不能吃的。”
司空眈听得懵懂,没有再问为什么,边想边咬了一口冰糖葫芦。
少顷,凌之嫣又细心提醒着:“你爹可是不许你吃冰糖葫芦的,回到家里,不能让你爹知道这件事,明白吗?”
司空眈连连点头。
等他将冰糖葫芦吃完,凌之嫣拉着他回瓷器铺取走刚才买的果盘,她尽力平复心绪,但心神仍是恍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