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错 第83节
“你到底要做什么?”姜姮的声音带着些酸楚,“要让我大哥看着,我不肯杀他的仇人么?”
“燕回,你与我大哥积怨已久,是我姜家对你不义在先,你要报仇雪恨,也是应当,我不怪你,但是,你一定要让我如此为难么?”
燕回眉心拧紧。
她竟冷冰冰地称他的姓名?
“阿久,不要这样对我说话,你可以杀了我,但是不要这样对我。”
如果他死了,她能像从前一样对他,他愿意死。
他像只彷徨失措的小兽,抓着她的手腕,渴盼着她杀了他也不要抛弃他。
姜姮闭眼,忍下自鼻尖冲上来的酸涩。
她怨过他,怨他在神都时失约,没有去接应她,怨过他不肯放弃镇南王和她一起远走高飞,也怨过他只顾着照应那位萧家妹妹,而忽视了她。
但她知道,她从来不恨他。
便是他重伤了兄长,兄长死不瞑目哀求着她报仇,她对燕回,还是恨不起来。
十二载的情分,她与兄长都没有这么厚的情分,她怎么恨得起来燕回?
“阿兄,好好做你的事情吧。”
燕回听得出,她果真是决心,要和他相忘于江湖了。
上次在这里,她还想方设法央劝着他和她一起离开。
这次,就已决定同他老死不相往来了。
“阿久,杀了我。”
明明阿久之前那般在意他,眼中唯有他,他们有十二年的情分,便是三载生离也从未忘记过彼此。甚至就在不久前,她还告诉他,她不远千里背井离乡来到这里,是为了他。
他们明明两情相悦啊……
怎么会走到这一步?
早知有今日,不如无当初。
······
“主君,萧参军又来了,在墓地拦下了夫人……”
具体的细节,近随没敢详禀,毕竟顾峪的伤还未好透,若再气着了人……
顾峪沉眸,眉宇亦重重压低了几分。
他对燕回不够仁慈么?
他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他,明知他假意投诚,也未曾逼迫试探让他去做两难的事情,他杀了姜行和杨之鸿,重伤于他,他仍旧放他安然离开。
他对他仁至义尽,给足了他体面。
他倒好,不知感恩也就罢了,还蹬鼻子上脸,在他的地盘来去自如,还敢……纠缠他的夫人!
真当他是只没脾气的猫么。
“把人拿下。”
左右姜姮说过,不必顾念她曾经的话,况且,他对燕回的纵容,她也是看在眼里的,她总不能再像以前一样,为着护下人和他闹得不可开交。
······
顾峪来了牢中,望见燕回坐在牢房内阴潮的地面上,神色平静,镇定自若,倒像甘之如饴。
他来这里就是为了坐牢么?
近随说,他把短刀递给姜姮,让她杀他报仇。
他果真求死,何必来这里?哪棵树上不能吊死,哪把刀不能自戕?
他就是不死心,不甘心,想来争一争抢一抢罢了。
他明知道,姜姮怎么下得去手杀他?
他恐怕就是要让他知道,哪怕是他杀了姜姮的亲兄长,她都舍不得杀他。
“萧参军,别来无恙。”
顾峪的伤还未好透,不能久站,在狱吏搬来的高凳上坐下,与牢房内的燕回隔着栅栏相望。
燕回低眸,不看顾峪。
顾峪也不恼,兀自平心静气地说着话。
“我本来不想抓你,因为阿姮曾经求过我,他日兵戈相见,留你一命。”
燕回神色一滞,抬目望了过来,眉宇动了动。
“但是,前几日,阿姮又和我说,你们已是陌路,让我不必再顾念曾经的承诺,若有必要……”
顾峪特意停顿了下,确保燕回清清楚楚地听见,“尽可杀了你!”
话落,他瞧见燕回方才有些动容的神色,此刻如堕冰窟。
他却没有给他喘息的机会,继续补刀。
“你让阿姮杀你,不是在为难她么,你又不是不知她曾经多在意你……”
又刻意停顿一息,可惜道:“虽然她现在已经对你失望透顶,可是,她宅心仁厚,怎么做得出杀人的事?”
“你果真生无可恋,有的是办法。”
他敲敲牢房凹凸不平的石头墙壁,意在告诉他,撞墙就是一个法子。
燕回望着顾峪,忽而挑衅地笑了下,“卫国公,你不是已经得到阿姮了么?”
“这么想我死,是怕我再抢走她么?”
顾峪亦是轻蔑地笑了下,正要开口讽上几句,听到有人朝这边来了。
“夫人,牢里阴暗,小心脚下。”
是姜姮来了。
顾峪抿唇,收敛起轻蔑讥讽之色,做谦恭有礼状,有意地微微提高了音量,说起另一番话。
“阿姮自幼多蒙你照护,她能如此宽厚仁义,我想,其中必少不了你循循善诱,我亦是十分感激你,此前承诺她不伤你性命,也是有这番思量。”
“良禽择木而栖,君子不立危墙之下,岭南地狭物薄,终难对抗泱泱大齐,于公于私,我都希望你能,好好活着。”
最后四字,格外语重心长,发自肺腑,字字真心实意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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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顾峪刻意说出口的话, 被姜姮一字不落地听进了耳中。
她来这里,本也是想看看顾峪打算怎么处置燕回。
原来他是来开导他的,劝他好好活着。
他终究还是顾念她, 连带着对燕回这个敌人都宽容起来。
“这里阴潮霉重, 你怎么来了?”
待姜姮进入视线,顾峪才望过去,假作早先没有察觉她来。
姜姮默了一息,虽然不想当着燕回的面说这些话,却还是道:“你的伤没有好透,不能在这里太久。”
顾峪亦想假作当着燕回的面不便露出太明显的悦色,可惜,唇角压不下去。
“嗯。”他顺从地应了声,起身, 朝女郎微微伸手。
他养伤这些日子总是如此,但凡姜姮在身边, 他走路就得扶着她。
姜姮也已习惯,接住他伸来的手臂, 扶着他离开。
燕回不闪不避地看着两人。
原来顾峪说的不全是假话,阿久果真对他失望透顶, 心中再没有他了。
······
“嗯……我有件事想问你。”
回到居处,姜姮一面为顾峪换药, 一面主动说起话来。
她在他面前几乎一直都是无欲无求的,很少主动问起什么事, 尤其听这语气,似乎有央求他的意思。
她很少央求他,很少把他当成一个夫君去央求什么事情。
“你说。”顾峪认真而重视地回应她。
“你打算怎么处置萧参军?”姜姮直接问了出来。
顾峪的眼皮微微沉了下,神色虽没什么变化, 却是默然,过了会儿才问:“你去牢房,就是想看看我打算怎么处置他吧。”
他的语气完全沉了下来,神色亦冷了几分。
姜姮之所以有此一问,是因为顾峪此前说对燕回杀不得用不得,留着徒增麻烦,她才想问问顾峪这回抓了人是怎么打算的,不杀不用,总不能白吃白喝养着吧?
且瞧着方才在牢里,他亦通情达理,宽厚得很,她才无所顾忌地问了句,不曾想,又招了他的不痛快。
果然还是她不该问,他才几日好脸色,她就好了伤疤忘了疼。
姜姮沉默,一个字都不再多说,给他换过药,转身便要走,被顾峪扯住了手腕。
他不明白她在气什么?该生气的不是他么,他前脚抓了燕回,她后脚就寻去牢中,就这,还和他说什么不必顾念她曾经的话?
他果真杀了燕回,她怎可能不在意?
她连亲兄长死在燕回刀下都能不做追究,还有什么事能动摇她对燕回的心意?
她问他打算怎么处置燕回,还是想为那人求情吧?
燕回凭什么敢一次次如入无人之境地潜进永州城,敢在牢中挑衅他,不就是深信,无论什么时候,姜姮都会护着他么?
顾峪望女郎片刻,没再牢牢抓着人的手腕,松手由着她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