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镜头移到盒子上,佛珠手串在白色的冷光下泛着温润的光泽,在它的下面压着一张纸,纸上用毛笔写着:“香火已供,愿你平安。”
  这是他除了那一堆犯罪证据之外最后能留给陆屿澈的东西了。
  他盖上了盒子,将它放置在了实验室最中心的地方。
  他又环顾了一遍整个实验室后,缓慢地坐在了实验室唯一的一张躺椅上,他的手边就是放置木盒的台子,他悠闲地躺了上去,然后打开了那瓶透明的神经抑制剂,右手拿出手机打开他和陆屿澈的聊天界面给他发了一条消息:“陆队长,来一趟蝴蝶巷98号。”
  发完后他将那一整瓶抑制剂直接一饮而尽,玻璃管落在地上摔得细碎,发出了清脆的声响,但这一切都与江与夏无关。
  他再也听不到关于这个世界的一切了……
  他的身影在镜头中逐渐地被无影灯的白光吞没,仿佛溶解在了光线中。
  ——
  实验室的门被猛地推开,陆屿澈气喘吁吁地冲了进来,不知道是风吹的还是跑的,他的发丝比以往凌乱了许多,发梢上还滴着水。
  当他看到实验室中间的场景的时候,一瞬间,他的瞳孔都放大了,他不可置信般地摇着头,嘴里呢喃着“不会的、不会的……”他很想快步跑过去,却感觉双腿跟灌了铅似的,沉重无比,只能一小步一小步地移动。
  几步路的距离他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了江与夏跟前,根据多年的出警经验,不用试,他也知道江与夏已经没有生命气息了。
  陆屿澈的脸色在一瞬间变得惨白,眼睛也变红了,但没有泪流出来。
  他的大脑仿佛失去了思考能力,他没想到赶到这里来见到的却是江与夏的尸体,他连见他最后一面的机会都没给他。
  此时,他甚至已经不在乎什么蝴蝶巷是当时他问过他的案发地点,他只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缓慢地低下了头,视线却被放置在一边的台子上的木盒子吸引,他将木盒子拿了起来,打开后映入眼帘的是一串紫光檀手串,上面还坠着跟江与夏的黑曜石手串同款的流苏,他拿起了手串端详了许久,最终在看到手串下面那张纸上写的“香火已供,愿你平安”时,眼角抑制不住地滑落了两行清泪。
  他将手串放回了盒子,盖上后将盒子揣进了怀里。
  然后他走向了那三个排列整齐的架子,他不敢去看江与夏的尸体,他本能地想逃避。
  他的视线从每一个手术刀上划过,又转向第二个架子上的血液试管和指骨,最后,移到了第三个架子上的文件夹,当他看到第36个凹槽里面放置了东西时,又回过头去看了一眼第一个和第二个架子,那两个架子上的第36个凹槽是空着的。
  他一瞬间好似想到了什么,忙打开了第36个凹槽上面的文件夹。
  第一页的第一行字就让他的瞳孔骤缩。
  单是闻稷这个名字就让他无法保持平静。
  他是十年前那场医疗案的幕后之人,当年父亲就是负责这个案子的刑警队长,眼看着犯罪证据快要收集的差不多了,上面却突然勒令让停止继续查案,说是这个案子已经有人认罪了,可以直接结案没必要再追查了。
  父亲深知这个案件没这么简单,想尽了一切办法想继续查案,最终却被上面停职转业了。
  他想起来了自己之前查到的那份资料,当年那个认罪的人,名字叫——江景山,是第一人民医院的院长,他同时也是江与夏的父亲。
  虽然他不是罪魁祸首,但他也逃脱不了干系,如果没有他的帮忙运作,那个灭绝人性的医学实验根本就无法进行。
  陆屿澈回头看了一眼江与夏,此时,他什么都明白了。
  十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命运却跟他们绕了这么大一个圈子。
  原来,他们都是曾经凝望过深渊的人,只不过他选择了对抗深渊,江与夏选择了成为深渊。
  他拿着手中的文件袋,看着江与夏,露出了一抹苦涩的笑……
  江与夏的戏份到此结束,但整个片场却安静的出奇。
  没有人鼓掌。
  没有人说话。
  场记忘了打板。
  严正也忘记了喊“卡”。
  不知道静默了多久后,严正才看着监视器画面轻轻地喊了一声:“过。”
  但他并没有从座位上起身,而是盯着回放画面,一遍又一遍,直到汪睿小声提醒:“这个,需要再保一条吗?”
  严正摇了摇头:“不用,已经很完美了,完美到无法复刻,可能演员本人也演不出来第二次了。”
  汪睿:“你这老头,盯着画面看那么久,我还以为不行呢,吓死我了!”
  严正:“还不允许我震惊一下了,真是的!”
  "赶紧去看一下他们两的情况怎么样,拍这种戏份演员比较容易出现入戏过深的情况。"
  汪睿应了声“好”后抬脚向着拍摄现场走了过去。
  却在老远就看到言朔已经站在萧砚旁边了,而萧砚也已经“醒”过来了,此时,言朔正在往萧砚嘴里塞着什么东西,稍微走近了一些才看到是一颗棒棒糖。
  汪睿关切地问了声:“你们,没事吧?”
  萧砚忙把嘴中的棒棒糖拿了出来,回了一句:“没事,这次并没有入戏太深。”
  言朔也淡笑着回了声:“没事。”
  汪睿:“那就好。”
  另一边的导演组,严正还在继续看着监视器画面发呆,而场记终于回过了神,拿着笔在场记板上缓慢地写下了“江与夏杀青,无ng!”写完后,他沉思了几秒后,又拿着笔在场记板背面写了起来,这次下笔比之前潦草,只一会儿的功夫几行字就写好了。
  只见上面写的是:
  “我们明明是在拍戏,
  可当萧老师演完时,
  我突然觉得,
  也许江与夏真的存在过。”
  接下来,就是今天的最后一场戏了,整个剧组的氛围都很沉重,更多的是不舍。
  凌晨12点,最后一场戏的拍摄正式开始。
  【陆屿澈的终章:警徽与佛珠的沉默告别】
  场景:警局办公室(最终幕)
  凌晨时分,整个警局只剩值班室的灯还亮着。办公室并没有开灯,陆屿澈坐在自己的工位上,电脑的微弱荧光照在他的脸上让他的面容看起来不那么真切,却比平时柔和了许多。
  他的面前摊开放着已经整理完毕的关于这场连环杀人案的所有卷宗,他把从江与夏的实验室拿回来的那些文件夹也一并放置在了一起,他暗自在想,这可能是他从业以来,做得最完美、最好的一份结案报告了。
  托江与夏的福……
  而电脑页面停留在一份“辞职报告”上面。
  陆屿澈的手指在鼠标上顿了又顿,最终还是没有按下“提交”那两个字。
  他看着电脑页面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闭上了眼睛。
  他又想起了江与夏之前问自己的那个问题“陆队长为什么想当警察呢?”
  他记得当时自己说:“因为这是我永远的忠诚与信仰。”
  他打开了抽屉,拿出了自己的警徽,警徽的表面已经有些磨损,上面的无数道划痕都是无数次出任务留下的痕迹。
  它是勋章,是荣誉,是信仰,也是救命符。
  他的指腹摩挲过警徽的编号,依依不舍地拿在手里好久,最终还是轻轻地放在了桌面上,和案件报告并排。
  这一次,没有犹豫,没有不舍,也没有什么仪式感,只是完成最后的使命罢了。
  他从怀里掏出了那个木盒,将里面的紫光檀佛珠手串拿了出来,然后从衣服口袋里又掏出了一颗黑曜石珠子,是他在案发现场捡的属于江与夏的那一颗。
  他将那颗黑曜石串在了紫光檀手串的最中间,然后戴在了手上。
  佛珠在夜色中微微泛着温润的光,与警徽的冷金属感形成了强烈对比。
  盒子里面的纸条在黑夜中看不清上面的字迹,但陆屿澈的指尖却沿着每一字的边沿将其描摹了一遍。
  他把盒子盖上又揣回了怀里,然后起身,头也不回地走向了门口。
  办公室的门缓缓地自动关上了,陆屿澈的身影消失在了走廊深处,被夜色彻底湮灭。
  只留下了桌面上的警徽和旁边并未提交的辞职报告,文档的最后一行写着:
  “当我捡到那颗珠子的时候,我就知道我无法再继续佩戴它,但我永远都会记得——我是一名警察。”
  窗外月光如瀑,但镜头却永远被定格在了黑夜与黎明的交界处。
  就像无人知道陆屿澈是走向救赎还是更深的黑暗一般,正义与犯罪的界限该如何界定,也没人给出答案……
  只知道,最终,在这场救赎的悖论里,谁都没能“清白”退场。
  至此,电影《嫌疑人的诱惑》全剧终。
  全员杀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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