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卿长虞确实曾经当过太清门的掌门,但只有短短几月。
  那时众弟子中,易谏云最为吵闹,整日里央求卿长虞不管去哪都要带上他。
  卿长虞被吵得受不住,就把掌门之位丢给小徒弟,表示看好他,要替自己好好守着太清门云云。
  然后云游去也。
  只是没想到易谏云这小子,不仅眼力向来不佳,智力也不详。
  不然不至于三两句就让别人挑拨了,也不至于自愧而死。
  卿长虞初入修真界时,在太清门度过了相当长的一段时光。从外门弟子,到宗主亲传,再到掌门尊位。
  太清门,曾经或许真的对他很重要。
  但这些人怎么会觉得,一个被万剑齐指、千人唾骂的叛道者,会对曾经的师门情义深重?
  当时将自己逐出太清门的时候,可没有人跟自己谈感情。
  卿长虞的手不自觉敲了敲剑柄,最终归于冷淡:
  “我已非太清门中人,你们也不必称我师祖。”
  前世闹腾着将他逐出宗门的人,不少都是他名下弟子。
  而最终通过这决议的人,正是彼时的掌门易谏云。
  这些人,卿长虞是一个也不愿再认。
  只是没想到易谏云会死得这样早。
  修士的寿命会随着修炼而延长,易谏云天资卓绝,活上数百年也是常理之中。
  用性命来赔罪?这世上的债不是这样轻易清算的。
  【是他活该,你别难过】001忍不住出声。
  卿长虞的心绪很难被检测到,或许是他天生擅长伪装,常常十分的难过也只露出来一两分。
  卿长虞挑了挑眉道:
  “你哪里见我伤神了?”
  001看着后台那突兀降下的数值,仅仅一瞬间便已正常,不由得怀疑是后台数据出错了。
  “今日教你二人最后一句:得饶人处且饶人。”
  “从今往后,你们只认易谏云,不必再提起我。”
  师祖这是不再认易谏云为徒的意思了。
  连带着,也不再认太清门所有门生了。
  牛致闲无言片刻,深深顿首,行大礼道:
  “晚辈受教了。”
  师徒二人伏在地上,再抬首时,洞窟中一片空荡,唯有淡淡余香。
  陈小根扯了扯还在出神的牛致闲,憨厚道:
  “师祖他老人家下次显灵,能把剑还回来吗?”
  ?
  什么剑?
  牛致闲的脑中空白片刻,突然想起什么。
  ……不对!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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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章 全不设防
  九重楼上,岁间玉倚窗而坐。
  他习惯临窗远眺,观层层叠叠的云雾霞霭,等一个行踪飘渺的人。
  仙鹤衔来金玉卷轴,岁间玉展开,是有关无垠剑冢的最新讯息:
  伏风剑已出,拔剑者非九宗之人。
  虽未言明是谁,岁间玉却已知晓。
  百年前,也是这个人,将天下诸界搅得天翻地覆,飞信卷轴如雪花般送到九重楼。一日十二金玉卷轴,卷卷有其名。
  忽有回风,岁间玉心有所感地抬头。
  卷轴所言拔剑之人,此时正好归来。
  高处的云雾在御剑时润湿了卿长虞的发梢,如墨长发披散在藏蓝色的法衣上,发尾堪堪扫过细腰。
  门外的光打进来,衬得他瘦削单薄,身如鹤立。
  “我正收到消息呢,你就到了。”岁间玉冲他扬手,手中是九重楼密文撰写的金玉卷轴。
  卿长虞正将外袍交给侍者,闻言瞥了眼他手中的金玉卷轴,随后伸手来拢了拢岁间玉肩头的披衣。
  “你们九重楼还真是一点消息也不放过。”
  这话说的,好像他只是出门溜达一趟,而不是取走了无数人梦寐以求的名剑伏风。
  卿长虞的手有些凉,肌肤相触之时,像一块需要人捂热的冷玉。
  岁间玉伸手覆上他的手背,触及清瘦骨节,用掌心裹住。
  “此行分明顺利,怎么看起来却不太高兴?”
  岁间玉这人太过心细,每次都能注意到卿长虞隐藏在细枝末节中的异样,但卿长虞并不喜欢大谈心绪。
  屋中常年熏暖香,卿长虞的手被他握住,迟缓地发现自己有点冷。
  “唉,”
  卿长虞垂下眼,像没骨头似的,径直钻进了岁间玉的怀中,一本正经胡说八道,
  “都怪门主养的仙鹤太坏,把我头发啄乱了,惹得我心情不快。”
  经他一抱,岁间玉果然不再言语了。
  耳畔清净,脑中却仍杂念纷繁。卿长虞翻了两页岁间玉案头的书,又合上。
  回到修真界后,那些已经远去的喧嚣,正一点点从他记忆深处浮出。
  回顾记忆是一回事,但情感复苏又是另一回事。
  之前的卿长虞只是浏览过系统中存储的记忆,以防疏漏。刚才剑冢一遭,却牵连勾引出他往日的心痛来。
  卿长虞闭上眼,岁间玉身上的安神药香让人渐渐镇定下来。
  背叛抑或伤害,本就是家常便饭。承受得住万千爱羡,也就拥有承受无数仇恨的韧性。
  只是前生最后一日,那万万千千的刀光剑芒,冷得刺目,竟让他有些目眩。
  罢,昨日种种譬如昨日死,今时今日先且睡一觉。
  卿长虞身上天然的香气裹挟着云雾的湿冷气息,甫一入怀,岁间玉就愣住了。
  他低头,卿长虞已顺手拿了本桌上的书来看。
  卿长虞睫羽纤长浓密,在眼下投下一片阴影,目光认真落在图册上,不带一丝旖旎,却天然让人心思浮动。
  卿长虞此人,似乎天然没什么边界思想。推拒旁人只是怕惹上麻烦,但岁间玉占着个难得的知己名头,自然无须特意疏远。
  不见伊人五十年,岁间玉在这处窗口枯坐等待了数个春秋,此刻格外贪恋只有两人的时间,将发丝捏在手中,舍不得束起。
  卿长虞的头发比寻常男子要长些,是极深的墨色,非常柔顺,在他的的手下格外听话。
  岁间玉抬起他一缕发丝。
  他行动十分谨慎,一低头却发现卿长虞这人已阖眼睡去了。
  眉目松软,全然不设防的模样。
  一个人人口中防备心极重、高傲冷性的人,此时就这样全然放松地赖在他怀中,让人如何能认为自己不是个特殊的存在?
  似满天烟霞忽入我怀。
  唇下是发丝柔软顺滑的触感,独特的香气蓦地深入鼻腔,勾得人心剧烈跳动,叫嚣着不知名的欲望。
  岁间玉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卿长虞这人,怎么能这样。
  施青厌隔着门缝,看见卿长虞安稳地睡在他人怀中。
  岁间玉喜穿裘衣,蓬松厚重的衣服盖在卿长虞身上,如被雪般将人裹住。卿长虞原本身量也算高挑,此时微微蜷着,显得人格外纤巧。
  施青厌从未见过这样的卿长虞。
  他与卿长虞仅仅相处了两日,只觉他天性疏离,没有那么可亲。
  施青厌沉默掩门,把这一幕深深埋在心底。
  岁间玉冷冷瞥了眼阖上的门,将怀中人抱得紧了些。
  要是卿长虞能够永远这样安宁地,在他怀里就好了。
  可惜的是,他这样一动,卿长虞便醒了。
  醒来第一句便是:
  “我那天托你照看的孩子,看起来怎么样?”
  岁间玉的手还绕着玩他的发尾,手指带着浸润病气的苍白,像一条痴缠的蛇。
  “才两日,我能看出什么?”
  卿长虞好奇道:
  “你不是会摸骨看相望气么?依你看来,他是不是有些特别?”
  气运之子嘛,会不会在岁间玉眼里头上顶个七彩光圈啥的?
  呀……岁间玉脸色怎么这么难看?
  卿长虞摸不准哪句话刺激了九重楼这位长发公主病西施,凑近与他对视,仔细看他眉眼:
  “我也没有欺负你,哪里惹得你这样不快?”
  莫非是气运之子的命运太过深奥,涉及到了世界运行的深层法则。测算命理的人难以窥探,强行来只会折寿伤神。
  遂了然道:
  “我晓得了,天气不可泄露。我自不会逼你折寿,你且安心。”
  岁间玉神色几番变化,原想生气,对着卿长虞凑近的脸又生不起一点气,自己反倒被他那双眼盯得脑中乱七八糟,最后只能咬牙切齿道:
  “谁跟你计较这个了?”
  卿长虞很少去揣测旁人心思,也就是岁间玉这位知己好友能让他琢磨一番了。
  他回想了下,明白恐怕是岁间玉不喜欢自己今日在他身上睡觉。
  没成想自己也有被嫌弃的一日,卿长虞颇为感慨。看来五十年不见,还是生了隔阂。下次可不能和以前一样,仗着知己身份在岁大门主身上撒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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