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轻莹秀澈的水面,一艘华丽异常的画舫徐徐靠近,舫上雕栏玉砌,绫罗绸缎点缀其中,雕花彩绘繁复如云,被它一衬,河面上方才还尽显奢华的其他画舫登时便成了扁舟无数。
  明几许映在水色间的眸子波澜不惊,身后船家惊慌失措道:“姑娘,过来的是闳家的画舫,招惹不得,且容我先行避让。”
  “闳家?”明几许面不改色,口中话语疑惑莫名。
  船家手动动作不停:“就是家中出了当朝太子妃的闳家。”
  “哦,是吗?”明几许缓缓抬起眼眸,动作漫不经心,唇角勾起一抹莫测的笑容。
  对月金樽撞上美人玉颜,座上从敞开的船舱窗口往外望的男子霎时失语,任旁人作乐谈笑,耳中再入不得只言片语。
  明几许若无其事转开眼,一派恬不为意的模样,轻颔首道:“那便劳烦船家将船开远些,这闳家画舫太高,将景全给掩住,难免败兴。”
  船家“唉”一声,动作更快。
  却快不过失神间奔至船上甲板的年轻男子,满耳繁杂却抵不过女子的轻声慢语,字字声声真真切切撞进他心头。
  闳家船舱中众人被他猝不及防地动作唬得一愣,难掩不解跟着追出来,珠帘被年轻男子撞地散落在空中,一时间哗哗作响,跟得最紧的一人恰巧接住,匆忙撂开,随即急急跟至。
  “闳兄,你是被水鬼勾了魂不成,做甚这么慌张?”
  闳安达眼见女子就要转过身去,张口结舌许久,却只来得及脱口而出:“小姐且慢。”
  明几许闻言身形未动,只递个眼神过去,神态淡淡,黑白分明的眼眸像是会说话。
  此时里面含义不言自明:“有话就说,没事莫耽误他赏景。”
  闳安达呼吸一滞,本就无措地想不出挽留之词,现下更是连怎么说话都忘得一干二净。
  他身后跟随而出的朋友们也都停下动作,一人手上来不及放下的的酒杯顺指滑落。
  当啷!
  先是一声沉沉闷响,木甲板纹丝不动,紧接着就是一声脆响,玉盏哗啦碎裂,响如惊雷,立时惊回众人神志。
  明几许蹙眉,天都最盛的运河美景也随之黯然失色,好一会儿无人说话,他眉眼间浮起一丝不耐,扬眉道:“公子有何事?”
  闳安达结结巴巴半晌,总算好好组织了一番语言:“姑娘独自一人赏景未免孤单,恰巧我家船上有好几位自家姐妹,若是姑娘愿意,便让姐妹们为姑娘做个伴,可好?”
  “对,对。”失语的可不止他一人。
  明几许眼眸微转,眼神若有似无地落在这群少爷身后,那里站着几位少女,其中一位少女雪肤红唇,她站在几位少女最中,俨然是最金贵的一位。
  粉衣墨发,玉环束腰,额间一抹红艳花钿,端的是美艳倾城,偏偏眼神不善。
  明几许启唇,玩味一笑:“可公子船上之人似乎并不欢迎我。”
  两船此时已是紧挨在一起,明几许船上船家骇得一动不敢动,面对一众惹不起的公子姑娘,他干脆抱着头蹲去了船尾角落。
  没人注意他。
  可他却忍不住透过手臂间缝隙瞧着眼前稀奇的一幕,只见闳家船上公子们热情洋溢,看着最是平易近人不过,几乎是央求着船上姑娘登船赏景。
  “绝不是如此,我们俱真心欢喜姑娘登船。”闳安达言辞恳切:“姑娘万莫忧心我们居心不良,大不了我让人将宴席搬至甲板,乾坤朗朗,众目睽睽,我等定然依礼行事。”
  “本就该如此,姑娘放心,满天神佛在上,我等发誓姑娘今日是怎么上来的,便就能怎么下船,一根头发都少不得。”
  “姑娘玉容称一句冠绝天下也不为过,却在这等连遮蔽之物都无的小船上受寒风侵袭,着实让人痛心,闳家画舫不同,船上纱幔可挡风,隔帘赏景也别有一番风味。”
  闳予珠信步上前,笑眼盈盈:“姑娘切莫推脱,你若是不过来,我这几位哥哥怕是要跳进河里,追在姑娘的船后面不放,姑娘也心疼心疼他们,寒冬腊月,在冰冷河水里游一遭,怕是连年节都得泡在苦药汁里面。”
  “闳家妹妹所言真是再有理不过。”另一女子信步上前,揪住一锦袍男子的耳朵,“哥哥,你说是不是?”
  锦袍男子笑容满面:“知我者,妹妹也。”
  明几许露出一副看戏的表情,待对面众人眼巴巴看来,他才挑眉一笑:“既然诸位盛情相邀,我便却之不恭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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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9章
  闳予珠是太子妃亲妹,又生得艳冠群芳,从来都是所有人眼中焦点,没曾想她也有被诸人抛在脑后的一日,倒是少有的体验。
  见闳安达伸手过去欲搀扶明几许,明几许却视而不见,缓缓从男子的手臂旁走过,闳予珠无声无息哼笑一声,眼中尽显玩味之态。
  她身旁女子被扑面而来的恶意骇地呼吸一滞,上前招呼的动作霎时僵在原地。
  明几许慢条斯理走到闳予珠不远之处,抬眼望去,神情淡淡:“诸位有礼。”
  四目相对,空气都凝滞了片刻。
  闳予珠俏脸微抬,轻慢应了。
  她身旁几位姑娘见状,连忙有人上前打圆场:“姑娘怎么称呼?”
  明几许懒洋洋道:“姓夜,日夜之夜。”
  “夜?倒是符合姑娘周身气质。”
  “嗯?”明几许偏过头看去,抬眼表示疑惑。
  得到明几许的关注,方才出声赞美的男子仿若接住天降馅饼的乞儿,美滋滋地摇头晃脑:“独特而神秘,令人见之忘俗。”
  “公子过誉。”明几许语气毫无起伏,“初见而已,多看几次自然会视若寻常。”
  他转过头,几乎是吩咐道:“站久了,脚疼,寻个地方坐吧。”
  仆从来来回回,很快将船舱中的宴席原模原样搬到甲板上,伴着运河上的丝竹之音,气氛登时热闹起来。
  闳予珠略过主位,寻了个靠近船舷的位置坐下,伸手拦住欲坐在她身旁的闳安达,仰脸邀请道:“夜姑娘,坐我身旁可好?”
  明几许微哂:“却之不恭。”
  这下明几许旁侧就只剩下一个位子,少爷公子们好一番明争暗斗,最后还是闳安达眼疾手快,一屁股占了明几许另一边。
  坐下后,他立即侧头,几乎是痴迷地盯着明几许,细看之下更是惊觉一臂远处的容颜美得惊心动魄,还带着一丝不同于女子柔美的锋利,几乎像是要刺伤人眼,却让人舍不得挪开视线。
  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天都运河夜景美名满天下,更何况明几许拥有一张美过运河夜景的容颜,他一颦一笑皆惹得众少爷姑娘失了心魂。
  可不只是男子爱美人,大晋朝,女子提起美人来照样能侃侃而谈,对象无论男女。
  其他人悻悻围着桌案坐下,离得虽远些,可言谈间却止不住地同明几许套近乎。
  闳予珠一手撑颊,意味深长地围观众人吹捧明几许。
  诸人追捧一贯是她独一份的待遇,没了!
  不过众人也没敢冷落她,闳予珠来历不凡,他们自然不会忽略她,几人围着明几许闲话,另几人则陪在闳予珠身边,同她高声笑谈。
  运河中画舫络绎不绝,多数画舫上都有青楼楚馆的姐儿们饮酒作乐,闳家画舫倒是清净,只几家走得近的少爷姑娘夜游赏景。
  闳予珠一眨不眨注视着明几许,听她语声零星,却勾地身边人舍不得移开眼,心中满是看好戏一般的嘲讽,不过是纨绔少爷眼中的玩物罢了,还真当自己是个金尊玉贵的佳人。
  良久,她转开眼,瞧见旁边画舫上揽着妓子们饮酒作乐的纨绔,眼角微勾,招过一旁侍从低声吩咐了几句话。
  明几许眼睫微垂,似是未曾察觉她的举动。
  不多时,侍从引来好一串妓子上船,个个穿得花红柳绿,其中有捧着竖琴和琵琶的乐妓,一上来就摆开了架势,舞女伴着乐声款款起舞。
  闳予珠缓缓抚掌:“今夜月色如水,美景盛世,又逢夜姑娘光临,自然该请几位姐儿们上来热闹热闹。”
  大晋朝可没有男女大防一说,青楼楚馆风靡大晋,莫说是男子进青楼楚馆招姐儿们伺候,就是女子也可以去琦漪房找男子作陪。
  现下闳予珠只是招些妓子上来助兴,其他人当然毫无异议。
  明几许余光撞上闳予珠若有似无扫过来的视线,悠悠垂下眼,山林间鸟兽重生,总有几个自诩聪明的猎物,自以为是猎手,傻乎乎挖了陷阱往里跳。
  闳家女嚣张跋扈,恶意明目张胆,想必对闳家暗地里的勾当知之甚详。
  有青楼女子奏乐起舞,气氛更热,少爷们伴着歌舞豪饮美酒,一人满面红光,举着酒杯往明几许面前送去:“夜姑娘可是才来天都?往日从未在天都见过姑娘。”
  明几许并不推脱,漫不经意端过酒杯,举至唇边一饮而尽,道:“公子好记性,我来天都不过几日,一直待在客栈,今日见天气好,才出来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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