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9章
“这到底是为什么?”他心头思虑,“若说他们忧惧青城的城防,可之前又敢围着城池挑衅。难道他们想耗干青城粮草?可粮草消耗对他们来说也是负担。”
他试着回想这情形是从何时开始变的,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个节点……
是赢州神武军的信使抵达青城之后。
莫非乱贼是惧了神武军的威名,怕赢州出兵增援,才不敢真的攻城?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对,乱贼连高门大户都敢屠戮,怎会单单怕一支远在赢州的军队?
且前几日苍城那边传来急报,说乱贼增兵围攻,请求青城支援。
神武军便驰援苍城后,乱贼仍然会来攻城,声势比以往都大,他每每严阵以待,带人登上城头迎战,没成想乱贼只冲了一阵,留下几具尸体就匆匆撤了。
同前些时日一般无二的虚张声势。
这一来一回闹得城内人心惶惶,士兵们也疲于应对,却没造成太大伤亡。这其中的蹊跷,让他越想越觉得不对劲,总觉得有一张无形的网,正悄悄罩向青城。
忽然,一阵凉意顺着脖颈往下滑,官相旬猛地回神。他记得傍晚进书房时,明明把窗户关严了,怎么会有风进来?
他心头一紧,手悄悄摸向榻边的佩剑,双眼骤然睁开。
眼前的景象让他瞳孔微缩,雁萧关正拖着一张木凳,坐在他的榻旁,身上穿着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嘴角还带着几分笑意,见他醒来,慢悠悠开口,“官大人,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官相旬下意识地就要起身行礼,却被雁萧关抬手按住,“官大人不必多礼,深夜前来,是怕惊动了旁人。”
他顿了顿,语气沉了下来,“我刚到城外,见青城气氛不对,城墙上守军虽在,却少了往日的锐气,想来这些日子,大人过得并不轻松。”
官相旬定了定神,压下心中的震惊,低声道,“王爷怎么会突然来青城?还这般……”
他指了指雁萧关的衣着,话未说完,却已明白过来,“是为了乱贼的事?”
“不止是乱贼。”雁萧关靠在凳背上,语气凝重,“我听闻天都局势微妙,又听说青城与苍城被乱贼围困,放心不下,便亲自来看看。”
官郡守叹了口气,从榻上坐起身,走到舆图旁,指着青城与苍城的位置,“乱贼近日常来骚扰,却从不全力进攻,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城内粮草只够支撑一月,若乱贼一直这么耗着,不用打,我们自己就撑不住了。”
雁萧关闻言,眉头皱得更紧,“拖延时间?难道他们在等什么?”
他忽起猜测,“会不会是在等天都的消息?或是在等其他势力的增援?”
官郡守摇了摇头,“说不准。”
他看向雁萧关,眼中带着几分期盼,“王爷此次前来,可有应对之策?赢州那边,是否能出兵支援?”
雁萧关沉默片刻,缓缓道,“我此次来,带了些红薯种,先助中江缓解粮荒。至于出兵,我还需先摸清乱贼的底细,还有天都的情况。”
官郡守点了点头,心中的焦虑稍稍缓解,有雁萧关在,至少青城不再是孤军奋战。
赢州王府内院的客房里,吴文元收回搭在太子腕上的手指,刚要俯身去拿搁在榻边的拐杖,抬头时,却猛地对上一双睁开的眼睛。
太子醒了。
吴文元性子孤直,一辈子见惯了生老病死,早年更经历过家破人亡,雪恨平冤的坎坷,便是对上金尊玉贵的太子,神色也依旧淡淡,只开口问道,“你醒了?”
太子的眼神起初还有些迷蒙,像是没彻底从昏迷中缓过神,闻言眨了眨眼,目光缓缓扫过屋内的陈设,又落在吴文元身上,渐渐变得清明。
“你是谁?”他动了动身子,似乎想坐起身。
吴文元拿起拐杖撑着地面,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肩膀,语气不带丝毫波澜,“伤口刚缝合不久,若不想裂开再度出血,且先安分躺着歇息。”
太子被他按得一滞,刚要开口,门外忽然探进来一个脑袋。
陆自心正好在院外,人明显瘦了好几圈圈,他本只是无聊,顺便过来看看太子的情况,对上太子清醒的目光时,整个人都愣了一下,随即猛地转身往外跑,声音里满是惊喜,“太子醒了,贵妃娘娘,小殿下,太子殿下醒了。”
喊声很快传遍内院,黛贵妃正抱着皇孙在廊下晒太阳,听闻这话,手一抖,险些将孩子摔落,幸好身旁的嬷嬷及时扶住。
她顾不上多说,将皇孙递给嬷嬷,提着裙摆就往客房跑,脚步踉跄,眼泪瞬间涌了出来。
跟着赶来的还有王府的侍从与医工,嬷嬷抱着皇孙跟在最后,小小的婴孩似是感受到了气氛的紧张,乖乖地没哭没闹。
黛贵妃冲进客房,见太子真的靠在床头,虽然脸色依旧苍白,却睁着眼睛。
当即扑到榻边,握住他的手,哽咽道,“你这孩子,怎么就这么不让人省心?陛下和皇后在天都为你担了多少心,不是给你派了那么多禁卫跟着吗?怎么就险些把命丢了?”
她一边哭,一边絮絮叨叨地说,话里满是心疼与后怕。
弘庆帝的其他几个皇子,早年要么染了天花,要么得了伤寒,没一个活下来,只剩太子与远在赢州的雁萧关。
如今雁萧关不在天都,太子便是陛下唯一的依靠,也是朝堂与天下的定心丸,他若是出事,天都的局势怕是要彻底崩塌。
太子听着黛妙与的哭诉,眼神骤然一暗,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声音沙哑却带着刺骨的冷意,“父皇派的禁卫都是心腹,可我身边偏偏多了几个人……”
“临行前,太子妃说不放心我的安危,要亲自安排人伺候我起居,那些侍从看着柔柔弱弱,下手却招招毙命。”他顿了顿,想起当日的场景,指尖微微发颤,“焦州洪涝,我把禁卫分派去城郊救灾,身边只留了太子妃安排的人。夜里我处理公务时,他们突然动手,先是在茶里下了迷药,趁我意识模糊,又用淬了毒的匕首刺我,最后还将我推入江中,伪造成意外落水的模样。”
“太子妃?”这话一出,屋内瞬间安静下来,黛贵妃的哭声戛然而止,陆灵珑与陆自心也满脸震惊,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怎么会是她?她为何要对你下杀手?”
太子苦笑一声,眼中满是迷茫,“我也想不明白。我向来敬重她,东宫之中,除了我,便只有她能做主,她地位稳固,又无后顾之忧,为何偏偏要置我于死地?”
就在这时,屋内沉凝的气氛突然被一声响亮的啼哭打破……
“哇。”皇孙不知是被屋内的低气压吓到,还是饿了,突然放声大哭。
黛贵妃慌忙从嬷嬷手中接过孩子,轻轻拍着他的背,柔声哄道,“别哭了别哭了,看,这是你的父王,你父王醒了。”
太子听到“父王”二字,猛地抬头,眼神满是震惊,“他……他是我的孩子?”
“是啊。”黛贵妃擦了擦孩子的眼泪,又看向太子,语气带着几分酸涩,“莺和为了生下孩子,可是吃了不少苦头。”
太子更糊涂了,太子妃诞下了他的孩子,若是他死了,孩子没了父亲,她的地位也会动摇,这对她没有任何好处,她到底图什么?
屋内的人都沉浸在这桩疑案中,没人注意到,客房外的廊柱旁,陆从南正静静站着。
他本是因着舍不得皇孙,才没跟着雁萧关去中江,刚才听到陆自心的喊声便赶了过来,却在门外听到了太子一番话。
此刻,他脸色一片僵硬。
第285章
天都。
檀香从鎏金香炉中缓缓溢出, 舒缓温和,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沉凝。
弘庆帝端坐在上,鬓角的白发比半月前更显扎眼, 连日来朝堂的纷扰与太子生死不知的消息, 早已耗尽了他大半心力。他目光如炬,牢牢锁着下方躬身行礼的太子妃黛莺和, 眼底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锐利。
眼前的女子身着月白色宫装,眉眼温顺得像一汪清泉,抬手时广袖轻垂,举手投足间满是世家女子的温婉, 任谁看了都会赞一句“贤淑”。
可弘庆帝心中清楚, 这副柔弱皮囊之下,藏着的是能搅动中江乱局,策划谋害太子的狠厉心思。
“免礼吧。”弘庆帝的声音带着几分疲惫, 却依旧透着帝王的威严,他指了指一旁的锦凳, “坐, 你今日来见朕是为何故?”
黛莺和直起身,眼中瞬间盈满担忧, “陛下, 儿臣身体尽安,想去贵妃娘娘处看看皇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