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5章
再一想到此时弘庆帝、朝堂、朝臣……他有生以来头一次起了逃避的念头,眼角余光撞见亲卫正在分拣火器,他心头一动,想也没想转身对亲卫道,“备马,我亲自领兵去追击北境军残部。”
关于黛莺和的处置,他终究还是想再缓一缓,至少在彻底平定战乱前,不愿再添新的纷扰。
他不必解释,明几许已然知晓他的想法,没有阻拦,亦不愿心尖上的人陷入两难之地。更甚者,他亦有私心,最好所有人都不需雁萧关费心。
翌日,天都城外,明几许出城送别。
雁萧关翻身上马,刚要扬鞭,身后却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几位朝臣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拦在马前,老泪纵横地叩首,“王爷,万万不可啊!您乃千金之躯,如今国赖长君,怎可亲身赴险追击残敌?此事交由将领们处置便可,您需坐镇天都,稳定朝局啊。”
态度俨然与往日判若云泥。
此前朝堂之上,朝臣们对雁萧关虽无宣毕渊那般欲除之而后快的恨意,却也多是敬而远之,甚至暗自厌弃。毕竟雁萧关为陆家复仇时手段凌厉,又手握兵权,总让这些文官觉得武人难驯。
可如今局势剧变,弘庆帝重伤在床,太子生死不明,宣毕渊此前抛出的“弘庆帝非皇室血脉”之言,虽被火凤胎记证伪,却仍在众人心中埋下了疑影。更遑论弘庆帝一声令下屠尽宣家嫡脉的狠绝,让朝臣们私下里心惊不已,暗自后怕。
反观雁萧关,当年为陆家复仇时只诛首恶,从未牵连无辜。如梁家,当年梁家家主牵涉旧案,雁萧关却留了梁家嫡子梁惕守性命。
如今梁惕守在制局监风生水起,此番战事中更是凭守城立了大功。
战时雁萧关不仅亲自救下被困的梁惕守,还温言安抚,半点没有挟私报复的狭隘。这般恩怨分明,不滥杀无辜的做派,自然让朝臣们暗自改观。
更何况,雁萧关身上的火凤胎记乃是天定的皇室佐证,如今弘庆帝的正统性已在众人心中打了折扣,雁萧关反倒成了朝臣们眼中天命所归的人选。
他们此刻是真心不愿雁萧关涉险,若他再有不测,天都没了主心骨,大梁朝堂怕是要彻底陷入混乱。这些人身居高位,却无宣毕渊那般夺权的野心与勇气,深知自己若真处在开国之君的位置,面对残破的江山与虎视眈眈的势力,只会沦为亡国之君的笑柄。
反观雁萧关,手握神武军与火器,不需出手便能稳住局面,震慑得各方宵小不敢兴风作浪。
雁萧关勒住马缰,看着马下叩首的朝臣,面色未变,只淡淡道,“北境军残部游荡近郊,扰民伤财,我亲自去能快些平定。朝局有父皇在,有诸位大人辅佐,无需担忧。”
说罢,他便要挥鞭,丝毫没有因朝臣的劝阻而动摇。
明几许站在一旁,将朝臣的心思与雁萧关的决绝看在眼里,心中了然,雁萧关此刻并非不愿坐镇,只是需要时间理清心绪。
甚至黛莺和之事都只是缘由之一,毕竟旁人不知,可自己人知晓自家事,雁萧关千真万确并非弘庆帝亲子,而是陆卓雄的儿子。
不只是雁萧关,生出同样有火凤印记的皇孙之人,黛莺和,亦是陆家血脉。
那“狸猫换太子”的真相,在他们眼中并非虚言。
如此一来,现下整个大梁,除皇亲外,唯有雁萧关、陆从南、黛莺和,乃至黛莺和与太子诞下的皇孙,才是真正的皇家血脉。
雁萧关此刻既要面对弘庆帝,又被人时刻提醒着要扛起整顿朝局的重任,心中的纠结可想而知。
“你去追击,后方交给我,天都的防务、火器调度,还有朝臣这边的安抚,我都能处理。”他上前一步,轻轻按住雁萧关的马鞭,声音平静却带着力量,“待你回来,再慢慢理清其他事。”
雁萧关侧头看向明几许,眼中的沉郁渐渐散去几分。他没有多言,只是俯身,一把将明几许拉上马来,让他坐在自己身前,手臂紧紧环住他的腰,狠狠吸了一口气,仿佛这片刻的安稳,便能驱散所有的纷扰与疲惫。
“我走了。”雁萧关在马背上松开明几许,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话音落,他双腿一夹马腹,骏马长嘶一声,如离弦之箭般朝着城外疾驰而去。
朝臣们望着那道远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既有对雁萧关亲赴险境的担忧,又有对他果决担当的敬佩。可当他们转过身,对上明几许的目光时,刚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心头莫名一虚。
没了雁萧关在侧,明几许脸上的柔和尽数褪去,冷意如冰,眼神锐利得仿佛能刺穿人心,让一众习惯了端着官威的老臣都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他们早有耳闻雁萧关与明几许情深甚笃,神武军同样对明几许言听计从,此前调度火器、安排防务,明几许的指令比朝臣的奏折管用得多,连雁萧关都从不反驳他的建议。
一人定了定神,硬着头皮上前一步,拱手道,“王妃,追击北境军军的事已交予王爷,不知接下来天都的防务与粮草调度,还请王妃示下。”
明几许收回目光,语气平静,“诸位大人随我回王府,具体安排我会一一部署。”
说罢,他转身往城内走去,朝臣们连忙跟上,再无人敢有半分怠慢。
另一边,雁萧关率领轻骑一路疾驰,沿途遇上被北境军残部滋扰的村镇,便顺手清剿。北境散兵本就成了惊弓之鸟,不敢再攻城池,只敢劫掠村落,遇上雁萧关根本不堪一击。
不过几日,沿途的残敌便被肃清,百姓们扶老携幼地站在路边,望着远去的铁骑,眼中满是感激。
雁萧关没停,而是凭着心头窝着一股郁气赶往乌信将军行军之处,他们相距并不远,且他到的时机正好,黛莺和手下的乱军正在偷袭。
两军已混作一处厮杀,乌信将军虽有火器,却怕误伤己方,只能命士兵收起火铳,与乱军短兵相接,局势僵持不下。
雁萧关一声不吭,手中长刀一挥,率领轻骑从侧翼冲入敌阵。
神武军将士们训练有素,动作利落,长刀与短铳配合,专挑乱军的缝隙突破。
乱军被这突如其来的援军一冲,瞬间乱了阵脚。
乌信将军见雁萧关赶到,精神一振,当即下令,“全军反击。”
两军夹击之下,乱军很快溃不成军,领头的将领被雁萧关一刀斩于马下,残余士兵纷纷跪地投降。
直到此时,本要来支援的神武军才赶到,雁萧关命人将俘虏押下去审讯,转身对乌信将军拱手道,“让将军受惊了,还好赶来及时。”
乌信将军抹了把脸上的血,哈哈一笑,“王爷来得正是时候,北境军主力已败,如今连这些乱军也成不了气候,真是大快人心。”
“王爷,北境十万大军一败,其内部必然空虚。我一生夙愿,便是收复北境。”他顿了顿,眼中突然闪过一丝炽热,“北境本就属于大梁,只是被蛮族占据多年,如今北境还有不少大梁旧民,过得猪狗不如,此时正是出兵拯救百姓,收回故土的好时机。”
雁萧关心中本就憋着一股劲,闻言眼中瞬间亮了起来。
“好。”雁萧关沉声道,“便依将军所言,即刻整兵,直攻北境。”
接下来的日子里,雁萧关与乌信将军率领大军,一路向北推进。官修竹从赢州送来的火器源源不断,明几许在天都运筹帷幄,粮草、军备、医药品准时送达前线,从未有过半分延误。
神武军的火铳与炮弹在北境战场如虎添翼,北境蛮族的骑兵虽凶悍,却根本抵挡不住火器的威力。
炮弹落下,骑兵阵型瞬间溃散,火铳齐射,蛮族士兵成片倒下。
大军势如破竹,穿破岭水,攻克北境重镇,几乎如入无人之境。
雁萧关对北境贵族毫不留情,凡是负隅顽抗者,尽数斩杀,短短一月,北境贵族已被杀去大半。
剩下的贵族闻风丧胆,再也没了抵抗的勇气。
当大军兵临北境王都之下时,北境王穿着素服,袒胸露腹,双手反绑,亲自出城受降。
他跪在雁萧关马前,声音颤抖,“北境愿归降大梁,从此年年纳贡,岁岁称臣,只求王爷饶北境百姓一命。”
雁萧关勒住马缰,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没有半分怜悯,“早有今日,何必当初?北境占据大梁土地多年,残害我大梁子民,这笔账非一句归降就能了结。”
他顿了顿,声音冷厉,“但我大梁并非嗜杀之辈,只要真心归降,遵守大梁律法,我可饶你不死。”
北境王连连叩首,“谢王爷恩典。”
雁萧关抬手,命人将北境王扶起,目光望向远方连绵的北境山脉,这片阔别大梁多年的土地,终于在今日,重新回到了故土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