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捻指一算,再寻来这种专攻神智的精神类毒药三四剂,便能彻底破除他紫府的禁制。
  而一旦破除了,他的天阶乾坤袋里的法宝丹药符箓经书等物,就能重见天日,若是对上还没吸走他法力的魔头,也有一敌之力。
  啧,也不知魔头现下变得有多强了。
  真宿抿了抿唇,不再深想,转而观察自己体内的情况。这“秘五石散”毒性太烈,残留却太少,无法按照原计划,拿去堵塞顶窍与周天,只好退而求其次,真宿拿去堵住了鲜少用得上的嗅觉与味觉。
  翌日。
  真宿去与总|理太监报备了自己毁坏的床铺,然后便回到备菜区,打上来澄净的井水,坐在小木凳上洗菜。
  他来得晚,其余侍人都淘洗了好几轮,换到别处做事去了,是以真宿无须遮掩,二指入水,水面急剧荡开一圈覆一圈的涟漪,须臾间,泥污往下沉降,卵菌往上漂浮,茎叶不论粗的细的,尽皆完好无损,有层叠疏松结构的,剥开一瞧,也是干净之极。
  过多一遍清水后,真宿便将菜蔬分门别类放进各式簸箕,再交给专门的侍人,由他们端进膳房。
  御膳房内。
  一御厨从簸箕里取出一把千金菜和芫荽,“这菜……是换了供应?这几天有几样的品相,都瞧着比往常要好上不少。”
  “没换啊,吴叔。”旁边的帮厨如是说道。
  “……是吗。”御厨吴叔往外头瞥了眼,没看着什么,便收回视线,低头继续手上的活儿。
  到了下午,吴叔到了备菜区溜达,特意站了会儿,打量着过往去交刚洗好的菜的人。
  他目光一一掠过,没发现菜品相特别好的,面上难掩失望。
  直到有个侍人打扮的少年,手捧一木盆的松茸与竹荪,那竹荪如裙如网,米白细腻,不见一丝异色,不见半点残缺,至于松茸,平日得靠改刀才能变得洁白的柄部,此时却不可思议的仅存几条即不可见的浅淡竖痕,叫吴叔这御厨也忍不住想拍大腿称赞上一番:这等好颜色!
  等少年走近,吴叔才察觉,这少年人,才是真的好颜色!
  最常见的深衣墨发,却长着一副珠容宝相,这是哪家的小公子,莫不是家道中落,被送进了宫里当阉人了?好生可怜。
  吴叔的眼中带着赤.裸裸的怜悯,看得真宿一脸不解。
  真宿将洗好的蘑菇都交出去后,正欲转身走人,身后霍然传来喊声,“哎,那边那个侍童,请留步!”
  真宿擦了擦手上的水渍,回身作揖,“小的见过大人,大人请说。”
  吴叔莫名紧张了起来,清了清嗓子,问道:“要不要来替我试菜?”
  “?”他才刚封住了自己的嗅觉与味觉。
  吴叔见真宿沉默,以为他有什么顾虑,连忙补充道:“咳嗯,我在到处寻口味不一的人,只是作个参考,你到时吃了,觉得好坏直说便是,无须担什么责。”
  对方态度这般好,真宿想不出什么拒绝的说词,遂颔首应下,跟着吴叔进了御膳房。
  不一时,吴叔给他在角落里支了小桌子和矮凳,端了一小碟爆炒凤舌,两个蟹黄兜子,一碗绿茵茵的翠缕冷淘。
  真宿虽然闻不着香味,但肉眼看,便觉得十分精致丰盛,令人食欲大增。霎时颇为可惜,自己等会儿尝不着味道,算是白白浪费了这么一顿。
  禾花雀舌散发着极具火候的镬气,炒出来的酱色覆在表面,焦香浓郁。蟹黄兜子宛如倒扣的元宝,透过绿豆粉皮能清晰瞧着里头的蟹黄,诱人至极。最后那用槐叶做的面团切出来的翠绿冷面,更是冒着丝丝凉气,清爽雅致。
  真宿每下一次筷子,都稳快如风,每一口,都没怎么细嚼就咽下了。
  吴叔眼里尽是心疼,这么点菜肴,小儿吃相虽克制,但显然还是异常急切的,大约是许久没吃到这样的菜了。下回他得多拿点,给这小儿喂得白白胖胖的。
  真宿不知吴叔脑补了些什么,见他对着自己憨笑,也回了个笑。
  “好吃不?”吴叔问。
  真宿点头,“都很好吃。”
  吴叔问了真宿名字后,捏着自己腕儿道,“何时需要试菜,我就喊小庆子你来。”
  “……”真宿内心略微艰涩,面上礼貌道谢。
  吴叔越看真宿越是心喜,没忍住哈哈大笑,大掌揉了揉真宿头上的软帽。
  .
  夜里,漪萃宫。
  “都戌时了,皇上怎么还没来呢?”婢女鹭梨急得跟热锅蚂蚁一样,进进出出好多回,不见消停。
  芍嫔端庄地坐在圆桌前,听着别间传膳太监尝菜试菜的动静,轻声道,“不来才是寻常,即便来这一回,也不会有何改变。”
  鹭梨知道自家娘娘总是看淡一切,但是她没那心性,她心疼自家娘娘,总是安分守己,不争不抢的,同样的,不得皇上注意,便愈发遭人排挤。这下皇上久违地翻了她娘娘的牌子,鹭梨这急性子自然坐不住了。
  过了会儿,传膳太监将挑好的十几味御膳布到饭桌上,然后告退往尚膳局回。
  “这饭菜都要凉了,等皇上来了,翻热一下,就没那么美味了。岂不是惹皇上不喜,下回真就不再来了!”鹭梨都快急哭了。
  却见她家娘娘拿起玉箸,夹起了一颗薄红圆润的虾肉棋子,蘸了蘸芥子末,便放入口中,慢条斯理地嚼了起来。
  “娘娘!你怎么能!”鹭梨一脸的恨铁不成钢,揪着芍嫔的袖子,嗔怪道。
  “别生气,这真好吃,感觉是吴叔的手艺,来,梨儿也吃一个。”芍嫔用帕子在底下接着,然后也夹了一丸子给鹭梨。
  鹭梨的馋虫被勾出来了,又抵不过娘娘带着笑意的眼神,正当她准备吃下去时,漪翠宫的总管公公小武子忽然仪态尽失,大声喊叫着冲进门来。
  “娘娘!芍嫔娘娘!别吃!万万不要碰晚膳!传膳的,方才在路上毒发身亡了!!”
  “你说什么?!”芍嫔与鹭梨对视一眼,眼里都是止不住的惊疑不定。
  “娘娘——”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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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重拾老本行,写美食文了(不是
  第9章 尚膳局 贰
  “赵太医您来了!您快帮咱娘娘看看吧!”鹭梨急得忘了男女大防,尊卑有序,挽住赵太医的袖子便将人引到床边。
  赵太医轻柔但坚决地挥开了鹭梨的手,药箱一搁,便道:“下官失礼了。”
  小武子将帘帐挂起来,只见床上躺卧着的芍嫔面容苍白,唇色发乌发抖,双目虽睁着,但意识却模糊不已,不知自己身在何处,只紧紧攥着手上的黄玉戒指,细声吟哦着。
  赵太医横针探脉,又在芍嫔身上扎入数枚长针,顷刻间眉头紧锁,“确实是中毒,疑似是鹤顶红,但暂且不可论定。芍嫔娘娘吃了多少?距现在有多久。”
  鹭梨边抽泣,边比划道,“娘娘……娘娘就吃了一粒这么大的棋子,约有、约有一刻钟了。”
  毕竟传膳太监死了的消息回传,再到唤太医来,即便已足够快,但依然耗费不少时间。
  时候无多了,准备矾末与蛋白还需起码盏茶功夫,只能作为后手。赵太医凝眸侧睨他们一干下人,严肃道,“你们将芍嫔扶起来,武公公你且听我指挥,为芍嫔娘娘引吐。”
  小武子与鹭梨俱是难掩诧异,这般时候了,圣上又不在,赵太医却仍旧顾忌着男女大防么,竟不愿亲自动手!
  “快一些。”赵太医冷然道。
  他们委实无法,只能依着赵太医所教,让芍嫔头朝下,扣拧刺激芍嫔胸胃处的穴位,场面虽腌臜狼狈了些,但不多时,肉糜竟真被吐了个干净。
  后头又是乒乒乓乓一顿忙活,好说歹说,芍嫔的命终究是保住了。
  赵太医吩咐好后续注意的地方,便让别的太医来接手,兀自抽出帕子,裹住纳针的软包,才放回药箱,又去取来温水,用无患子洗净手。然后在小武子的恭送下离开了。
  而以往总是会追出来与他道别的鹭梨,这会儿只远远觑了赵太医的背影一眼,便移开了视线,转而握着芍嫔的手,微微失神地说着小话。
  芍嫔一开口,声音宛如破风箱般嘶哑难听,吓得鹭梨猛回神,连忙喊留守的太医过来。
  又过了一个时辰,漪萃宫门口终于传来了龙辇的动静与“皇上驾到”的通报声。
  翌日。
  真宿昨夜便听到了些许传闻,今日进到局前,便发现人人面上或多或少都有些凝重。
  没承想,吴叔依旧乐呵呵地来寻他。
  “小庆子呀,等下做完事到我那儿。近来我在琢磨一道新菜式,今天肉终于腌制好了,调了两种蘸料,你到时候来替我尝一尝,选一选。”吴叔对真宿说着,手里不忘塞了块油纸裹着的金乳酥给他,“早食多吃点,干活有劲。”
  真宿还烦恼着待会儿怎么给他尝菜,一个顺势,手就将金乳酥接了过来,隔着油纸感觉热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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