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谢过吴叔。”接都接了,真宿噙着笑与他道谢。
  吴叔被真宿笑脸闪了眼,正想摆摆手说客气啥,后边忽然有人小跑过来,让吴叔到膳房前头去。
  吴叔跟那人交头接耳一番,面上又惊又愕,慌忙快步跟着那人走了,甚至都忘了和真宿道别。
  真宿定定地看了会儿他们离去的背影,若有所思。
  消息传得很快,吴叔前脚被押进了刑部大牢,后脚便在尚膳局中人尽皆知了。
  “所以传言昨夜里有嫔妃中毒,是真有此事?”
  “可那与吴叔有何关系?昨日宫门下钥前,吴叔便回他宫外的家去了。那嫔妃的夜食,当不是吴叔备的吧?”
  “听闻其中有两道是吴叔做的,一直用文火温着。”
  “呆在这儿真是一眼望到头啊!上月才撸掉多少人,竟还能再出这样的毒杀事件。下回不知啥时候一个不幸就轮到咱负责了。”
  “这回还不一定能过去呢!刚换人又出大事,这不是打……那位的脸吗?到底问题出在哪儿啊?!咱只想安安分分过个日子啊!”
  “唉!”
  就在人人自危之际,赵太医被尚膳局的提督太监恭敬地领进了门。
  同行的还有刑部的人,不过瞧那架势,仿佛赵太医才是主事的一般,行在最前。
  他们所经之处,尚膳局的御厨或是宫人,尽皆停下了手上的活儿,立在一旁。真宿也不例外,静静站在井旁,目不斜视地盯着地上。
  是为昨夜的毒杀案而来吧。这姩国的毒杀,真让他碰上了!真宿在心里想。
  “抱歉,厨房后头一地的水,赵大人仔细脚下。”提督太监瞥见赵太医一路拎着衣摆,不时审度着落脚处,脸色俨然不是很好。
  然而进了地上湿哒哒的备菜区,赵太医一改常态,衣摆不挽了,也不挑着干净的地方走了,三步并作两步地走到了一个少年侍人面前,主动与人搭话。
  真宿抬首,行礼道,“小的见过大人。”
  赵太医听到真宿对自己的称呼不带姓,眉心微动,静然道,“吾姓赵名恪霖。”
  真宿隐隐觉着寻常有品级在身的大人,当是不会对他这种没有官职在身的小小侍人,报上姓名的。他一时拿不定对方是不满自己称谓有错,还是有何缘故,只能同样报上自名,“小的姓庆,名真宿。”
  旋即,赵恪霖柔声道,“阿庆。”
  “……”真宿眼皮一跳,遽然朝对方望去,却见赵恪霖一脸坦然,好似那称呼再正常不过,并且他们还有着一面之缘以外的关系。
  对方敢那样叫唤,真宿可不敢认下,只是真宿转念又想,对方乃是太医院的大人物,而自己的目标之一正是太医院,若是打好了关系,即便求不来毒药,或许也能触到药性相冲的学问,于修炼大有裨益。
  真宿遂旧事重提,将责任揽到了自己身上,好破开“嫌隙”,道:“之前在外府走得急,未能让赵大人替小的脉上一脉,进了宫也一直寻不到路往太医院去,故而无法与大人践行承诺。”
  真宿将衣袂缓缓往上拉,露出那羊脂白玉般的一节手腕,举至赵大人身前。
  “小的近来仍有些不适,大人能替小的把一把脉吗?”
  骤然贴近的昳丽脸庞,轻然上挑的潋滟眼眸,身上隐约可闻的奇楠香,清越甘甜的咬字,那欺霜胜雪的手腕……刹那间几乎让赵恪霖忘了他自己仍在协助办案,近处还站着一众同僚。赵恪霖极力抑住心驰神往,长指勾住了真宿的衣袂,替他扯好,理齐整,道,“之后寻着空,吾再来替你把脉,不再食言。”
  他余光瞟见刑部的也问询完了,正往他这儿过来,于是与刑部的提议道,“诸位大人,等会就由小庆子来领路罢。”
  刑部的略略颔首,而备菜区乃至膳房里的宫人,无不诧异,不约而同地嘀咕着那小子是谁,怎么跟赵御医很熟悉似的……
  真宿初来乍到,其实对尚膳局内部并不熟悉,好在经过先前的调节,他现下已不会轻易五感失灵,眼观六路耳听八方,区区让他带个路,自然不在话下。
  其他人见真宿那般熟门熟路,并未意识到有何不妥,只一路随着他行走。
  后来走到了蓄养区,这是真宿从未踏足过的地方,是以他才知道,原来尚膳局本身是有豢养家禽野味的,什么珍玉乌骨鸡,花面狸,只喂细糠的乌蒙豕,用活水吊养的海产河鲜等等,大多都是些稀有的、质量上佳的品种。
  放眼看去,大大小小的笼舍里,圈着各种各样的牲畜,却有不少瘦骨嶙峋的,那模样,莫名让真宿心头一凛,总觉着十分熟悉,与某处见过的光景有所相似。
  刑部的也问出了心中疑惑,“这些个,为何状态这样差?”
  管理蓄养区的侍人答道:“有些尤其不适应京城气候,只能养很短一段时间,就得宰杀掉。”
  此处说到底只是临时蓄养,以保证食材新鲜,论正经饲养,那还是得靠宫外的牧园山庄供应。
  刑部的与赵恪霖,浅看了一周,抽取了部分水源与牲畜口粮,便离去了。
  真宿也准备一同转移,但临提步时,霍然记起了某个画面,随即一个惊悚的猜想爬上心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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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0章 尚膳局 叁
  为了印证心中所想,真宿念如电转,心中已有成算。遂小跑回赵恪霖身侧,继续陪他们问询调查,约莫两刻钟后,终是结束了。
  离开前,赵恪霖特意落后其余人一步,没有动,也没有说话,而是低头定定地看着真宿。
  真宿回以不解的眼神,然后告别道:“赵大人慢走,我就在这儿等您,之后一定要来寻我。”
  赵恪霖闻言眸光微闪,轻点了点头,才回身扬长而去。
  真宿则在下一刻,抬脚拐进了御膳房。
  他犹记得上回吴叔给他支个小桌子的地方,于是朝着那方向去。孰知,去到那儿,没见着吴叔的人,倒是见着有个鬼鬼祟祟的侍人,缩在那张小桌子后面,揭开了一个食盒的盖子,嘴里极小声地嘟囔着什么,不过全让真宿听去了。
  只听他说:“啧,让我拿给那小子,凭什么。反正吴叔回不来了,还不如我来吃了呢!这么香的肘子肉……对,就算等会儿吴叔回来了,我就说是给那小子吃掉了!”
  真宿待他念得差不多,唐突凑到他耳边说:“你偷吃。”
  小景子一个哆嗦,反射性地将食盒阖上了,还踉跄了半步。
  其后发现来人竟是他刚在背后蛐蛐的本人,更是尬住了,抛下一句“我不知你在说什么”便想走。
  但真宿拽住了他,问:“这就是吴叔给我留的?吴叔还没回来?”
  小景子一时慌张,都忘了自己才是资历较长的那个,根本没注意到真宿没大没小的态度和用词,只想拽回衣袖,然而扯得肩臂发酸,依然不能从真宿手中抽出半寸衣袖。
  他只好告诉真宿,“是吴叔给你留的缠花云梦肉,吴叔被刑部的召了去了,现下能让我走了吧?”
  “是因为昨夜的事?”真宿不为所动,继续追问。
  小景子不由得有些怵他了,不明白对方明明年纪轻轻,气势却为何这般盛,“是是是,具体我也不清楚,别问我了……”
  真宿两指一松,一直往另一侧拽的小景子险些栽倒,当即恼得脸都涨红了,可惜半晌没敢憋出一句,悻悻然扭头跑了。
  真宿打开食盒端详了下,便立马阖上,往外走。
  西马场。
  “哦呀,这不是小庆子吗?”三两侍人注意到了朝他们走来的人,出声喊道。
  真宿笑笑,指了指手中的食盒,“之前走得急,前辈们这般照顾我,却没有好好道别,便心心念念回来看看,顺道给前辈们带了点吃的,还请勿要嫌弃。”
  真宿美颜忱语,侍人们顿时晕乎乎的,几乎要以为自己真给过他什么照顾了,半晌回过神来,瞧着那食盒里云朵纹的肘子片,嘴边便什么话都道不出了。
  缠花云梦肉,乃是用猪前腿腌制而成的,片下来做成冷盘,而正如其名,肘片的切面中央会显出有如云边的轮廓,光是这卖相,便足以让人食欲大开,更甭说那馥郁的气味,轻轻一勾,便将在场的人的馋虫全勾了出来,馋得打转。
  真宿想起来自己还揣着块金乳酥,是雕成了开花模样的乳酥包子,奶黄奶黄的,捏着松松软软。真宿又悄然捏了两下,拂去眼底的不舍,将吴叔给他的这份早食也一并给了出去。
  珍馐当前,侍人们生怕分不及,皆直接上手拿,但入了口,又怕囫囵吞下会暴殄了好东西,是以精细嚼着,迟迟才咽下。
  “好吃,太好吃了……”侍人们说不出什么生动的话,只一味说着好吃二字。
  “前辈们能喜欢就好。”真宿见他们分吃了个干净,时候差不多了,又语带憧憬地感叹道,“说来我之前远远见着大狸奴和金毛猴了,好生可爱,真想摸一摸呀,要是能摸,让我天天来都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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