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我说过了,是一位恩人救我上来的,我虽不便将他说出来,但赵大人亦可作证。”芍嫔没将真宿说出来,因她事后想了想,直觉那身手确非常人可具,是以她为了保护真宿,主动隐去了恩人的身份。
  一看芍嫔遮遮掩掩,梁贵嫔直觉里头必定有猫腻,遂急道:“我遣人看过那井,那井十分之深,且停用许久,绳索水桶都拆了,何人能救你上来。编谎也不编好些。依本宫看,芍嫔根本就没有落水,不过是想栽赃芸儿!”
  “明明就是你让你的侍女推我下去,你亲眼见着的,此时却反咬一口我没落水,这种话你也说得出,你是疯了吗?!”芍嫔被气得不轻,哪想到对方这么无耻,不承认推了她就算了,竟连她受的伤害都要彻底否认。
  梁贵嫔也意识到不妥了,但一时上头的话已然说了出去,她只能坚持芍嫔没落水的观点,胡搅蛮缠了起来。
  颜贵妃被她们吵吵得头昏,两方各执一词,她捋不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不过不妨碍她偏向一侧,“谁也拿不出有力证据,那便别吵了,本宫真的乏了,都回去罢!”
  站在后头的真宿,看着这一出闹剧,看着无措的芍嫔,看着趾高气昂的梁贵嫔,眼中掠过一丝戾气,正欲站出来时——
  外头传来了“皇上驾到”的通传。
  正殿里所有人都噤声了,除了贵妃,其余人皆跪下等着那一位走进来。
  不消片刻,真宿感觉身侧有人停了下来,但只停了一息,那阵龙涎香便往前去了,余香湮灭于他周身空气中。
  “不吃午膳,这么多人聚在此处做甚。”鸩王坐到了贵妃让出的上首,问道。
  颜贵妃绞着帕子,嗔道,“一些小争执,听着都嫌长耳茧,陛下可吃过了?没吃的话,臣妾让下人做点热菜上来。”
  “传膳躲懒去了,还没吃。”鸩王随口回道。
  “……?!”底下众人先是一愣,紧接着意识到传膳指的是谁时,俱是一震,众人不约而同地用余光往真宿那儿瞅,面色各异。
  真宿也很懵,他来前明明让小墩子帮忙告了假,如何能算是躲懒。
  本欲说好巧,她也没吃的颜贵妃,停在嘴边的话变得吞也不是,吐也不是,忍了忍怒气,到底笑着道,“那臣妾让人去准备。”
  岂料皇上轻摆了下手,“不用,先说说吧,怎么赵御医也在。”
  赵恪霖眼神还有些不善,但很快掩去,上前将芍嫔坠井一事的来龙去脉,告予皇上。
  梁贵嫔虽然怵皇上,但为了撇清嫌疑,还是走到了皇上身侧,声泪俱下,“皇上,你要替臣妾做主啊,臣妾根本没有让人推芍嫔,她连谁救她都说不上来,却非要栽赃给臣妾和芸儿。”
  “赵御医不是愿意作证?那是赵御医与芍嫔合伙诬陷你?”鸩王的目光自然地投向赵恪霖所在的方向。
  梁贵嫔想说是,可是想到赵御医背后的赵家,及时刹住了,扭扭捏捏道,“赵大人应当是被芍嫔误导了……”
  “再说,宫中若是真有那般身手的,定然是侍卫,男女授受不亲,芍嫔你敢承认,当真有那样一个人救你上来吗?呵呵,怕是不敢吧……”梁贵嫔自觉找到了破局之处,因而得意地睨向芍嫔。
  芍嫔咬着唇,一时不知该如何是好。
  真宿看不过去了,这梁贵嫔真是什么话都说得出来,再任由她胡言乱语下去,芍嫔真要落不得好了。
  当真宿又一次想要站出来时,某人正好发话了。
  “身手那般好的人,我倒是认识一个。”
  鸩王的话一出,真宿不由得垂下了头,眨了眨眼。
  “皇上,那,那也不一定是救她上来的人呀。”
  “对啊,那救芍嫔之人,也不一定就是侍卫。”鸩王淡淡地斜睨了她一眼,“芍嫔坠井的时候,你人在何处,让贵妃遣人去你宫里问一问便知。”
  梁贵嫔深知颜贵妃跟她就是表面情谊,这会儿被皇上指名负责调查此事,颜贵妃便断不可能为了她而行包庇之事,若是用上逼供,她宫里的人便不可能守得住秘密。
  梁贵嫔登时崩溃了,“皇上!臣妾真没有推芍嫔!天地良心,臣妾是贵嫔,她不过是枫国杂种……”
  鸩王的墨瞳古井无波,瞟了颜贵妃一眼。
  颜贵妃心尖一颤,害怕极了,若是一个管理六宫失责扣下来,那可不是她能承受得了的,是以她当即怒道,“贵嫔!你疯了?竟敢污了皇上的耳朵,来人,将梁贵嫔带回去,听候发落!”
  梁贵嫔哭着喊着皇上,同芸儿一并被公公们拖拉着出去。
  “这么点事也值得在这耽搁。”鸩王抛下这么一句,便起身往外面走去。
  行经真宿身边时,鸩王慢了下来,“晚膳不许再躲懒。”
  真宿不禁抬眼瞅了下,发现鸩王眼望着前方,好似没在等他回话,于是没有出声,只在心里摇摇头,他才没有躲懒。
  岂料鸩王见他不语,侧过了脸,垂眼望向了他,“回应呢。”
  真宿只能哄着点点头。
  鸩王转回脸去,悄然勾起右侧的唇,迈步离开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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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6章 尚膳局 拾玖
  皇上一走,众人这才敢明目张胆投去视线,打量起了那个少年传膳,方才皇上与他聊说了两句,少年却没有回话,两句都是皇上主动说的。
  颜贵妃本来还烦忧着,自己的六宫之主地位会动摇,然而经这么一出,她发现岌岌可危的,实则另有其物,故而她瞪着庆传膳,眼中是掩也掩不去的恼恨。
  赵恪霖心下更是复杂,想摆出一如往常云淡风轻的模样,却发觉自己脸面发木,只能行礼告退,将真宿带离落雁宫。
  芍嫔明眸如清泉,眼中流泻着七分钦佩和三分释然,见真宿他们离去,她便与鹭梨一同跟上。
  “庆公公留步。”芍嫔施了一礼,道,“今日之事,实在感激不尽。”
  侍女鹭梨也跟着行礼,因庆幸,因后怕,眼角隐隐泛着泪光。
  “大难过后必有后福,娘娘保重。”真宿回了一礼,郑重道。
  若是旁人和她这么说,她只会当作一句简单的祝福,但由真宿的口中说出,芍嫔只觉信心满满,对来日充满了希冀,而这也是她入宫后从未有过的心态。
  “庆公公,珍重。”芍嫔莞尔。
  .
  当日,芍嫔坠井的消息并未广泛流出,但有的人已第一时间得知。梁贵嫔会如何,并不影响他们的布局,因而并没有很当一回事,唯独除了那个在整个事件中,关键又神秘的存在,使他们不得不在意了起来。
  “难不成是东舵门的个中好手?熟悉水性,水上轻功甚是了得,将人从井里带出来,怕是不难!”
  “下井不一定就要碰着水。我看更似大明观的刺客,飞檐走壁不在话下,可据我所知,大明观已多年青黄不接,老的老,死的死,若是还有这等实力的人在,也不至于落得闭观这般下场。”
  “在这儿瞎猜毫无意义,还是尽快让人去查。我方刚折损了关丞,正是缺能人的时候,若是能将此人拉拢到我方阵营……”
  “并且须得赶在皇上之前招揽到。近来虿字军稳步扩张,若是被他们再添一员猛将,那将会棘手无比。若是失了先手,亦或是拉拢不来……你懂该怎么办。”
  “是!属下明白!”
  .
  此事过去没两日,真宿就听到了小道消息,得知梁贵嫔宫里有人招了,然后梁贵嫔被贬为了常在,从三品降为了七品,而由贵嫔所出的最小的皇子,抱给了姝妃代养,她的贴身侍女芸儿与两个负责望风的侍人,则当场被杖毙。
  这样的责罚不可谓不狠。前朝不禁涌出了许多指责皇上暴戾的言论,称其不顾小皇子与生母的情谊,不念梁太傅的教恩与付出,实乃非仁君所为,暴戾恣睢,将陷国家于不仁不义。
  纵使他们再怎么危言耸听,但真宿不这么想。他觉着比起对恶人仁慈,去试图教化恶人,不如当善人的利刃,做丈量善恶的尺。
  恶人不一定领情,但善意之珍贵,值得用心去护。
  当铡刀,以恶制恶,纵使是错,好歹不负善人。
  他不觉得皇上的处置有何不妥。是以去传膳时,真宿神色如常,既不惧,也不多言,让皇上没由来的舒心。后来就连太后的人也来磨他,劝他将小皇子还给梁常在,皇上听着烦,干脆遣退所有人,只允许真宿近身伺候。膳食毕了,也拖着不让真宿离开,非要弄来一些饮子干果点心,让真宿坐一旁陪他享用。
  鸩王的余光之中,可见真宿那因细嚼慢咽而微微鼓起的脸颊,明明早就褪去了婴儿肥,此时却有着圆润可爱的轮廓,此间鸩王落下的笔墨,比寻常还要刚劲得多,仿佛控不住力,要穿透桌子,为极致的铁画银钩。
  真宿对写字无甚研究,他以前当宗主时留下的字,时常会被人以为是什么符箓上的符号,深受广大弟子关注,以至于还有专门研究他的字的小组织。然实际上,他对符箓一窍不通。真宿从未嫌弃过自己的字,年轻时总寻思着修炼不下去,以后就去学画符咒,指不定也能闯出一片天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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