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站得住吧。”真宿问。
  被带回地上的蓝衣女子颇有些惊魂未定,但回神后,立即点了点头。
  真宿放开了手,又退开半步。
  蓝衣女子这时才意识到自己衣服全湿,当即有些尴尬,但好在她留意到对方是公公的打扮,瞧着年纪也颇小,是以没再介怀,而是激动道,“……谢谢,谢谢恩人!”
  方说罢,女子却反倒一脸惊讶,摸了摸自己的喉咙,呢喃道:“我……我竟能出声了……”
  这时,赵恪霖终于寻了过来,看见真宿竟跟一熟悉的人站在一起,怔了一怔,然后上前拱手行礼,“见过芍嫔娘娘。”
  芍嫔连忙背过身去,脸上不甚自然,回道,“赵大人。”
  她是芍嫔?真宿没忍住瞅了眼女子的脸。
  原来她就是吴叔一直在担心的芍嫔娘娘。
  真宿对她印象颇好,遂礼貌道,“见过芍嫔娘娘,小的是尚膳局的传膳,姓庆。”
  “庆传膳好。”对着真宿,芍嫔又变得热络不少,主动跟他打招呼道。
  “娘娘为何一身湿了,现下虽有日头,但这么吹风,定然会着凉。鹭梨姑娘呢?”赵恪霖问。
  真宿这才发现芍嫔身边确实一个人也没有,但仔细观察井边,能看到有属于不同人的两道脚印,印迹很新。他自己步履极轻,并没有留下印迹,那么除了芍嫔和他,方才此处应当还有第三人。
  芍嫔细细发起抖来,“有人,有人推我下井。”
  真宿道:“是谁?”
  赵恪霖道:“掉井里了?娘娘是如何上来的?”
  芍嫔望向真宿,语气雀跃,“是这位传膳公公救了我!”
  真宿垂下眼,避开芍嫔视线,揉搓着自己一侧的脸,没接话。
  赵恪霖闻言,初反应就是不可置信,他快步走到了井边,仔细察看。然而看完后,更是震惊,这井又深又窄,一个人下去,基本不可能爬上来,更别提将人带上来。四下也不见有绳索竹竿一类的东西可以借助。赵恪霖轻吁了几口气,才勉强变回寻常神色。
  见赵恪霖没有细究的意思,真宿松了口气,转而问芍嫔,“可知是谁推娘娘下去的吗?”
  “没用的,说出来也没人会信我的。”芍嫔说着说着,带上了哭腔。
  她有一半枫国人的血统,在这宫闱,早已不知遭过多少次诬陷诋毁,说了又有何用,除了鹭梨和吴叔,从没人站在她这一侧。
  “我想知道,娘娘告诉我吧。”真宿却坚持道。
  芍嫔对上真宿那正气凛然的神色,心头猛地一震,缓缓开口道,“是梁贵嫔……她让她的侍女推的我,她说我是假装失声,想让皇上垂怜。我没有!且不说陛下根本不会理会我,我先前因为中毒坏了嗓子,声音变得十分粗哑,慢慢地,我就不愿说话,直到有一天,我发现我想说话,却真的发不出声来了。”
  芍嫔抱紧了臂膀,“梁贵嫔问我,是不是我被推下去也忍得住不开口求救,她,她……”
  后面的,芍嫔没有直言。不管她们一开始只是想吓一吓她,却失手推了她,还是当真蓄意,总之坠井已成事实,且不说那两人还逃走了,压根就没想过救她……多么可恨。
  赵恪霖沉默了,他深知芍嫔的处境,此事自然也会跟芍嫔说的一样发展。
  “反正我也没什么事……还能说话了,算是不幸中的大幸。”芍嫔听着自己依然沙哑的声音,越说越没有底气,“就是嗓子到底是坏了。”
  赵恪霖瞧了眼芍嫔的脖颈,依旧沉默着。
  就在芍嫔无助得忍不住落泪时,却听到一道与寻常阉人不同,不阴柔,而是清透坚韧的声音——
  “娘娘的嗓子并没有坏。”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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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是懒狗,又拖到十二点,照旧明天连更。呜呜。
  第25章 尚膳局 拾捌
  此言一出,芍嫔和赵恪霖都愣住了。
  “怎么……会呢?”芍嫔迟疑道。
  真宿方才用六感看过了,是以将自己的想法说出,“娘娘的喉咙里不似有毒素残留,应当是中毒之后,做了比较及时的处理,是也不是?”
  芍嫔不禁看了眼赵恪霖,慢慢点了点头。
  “是以我想,娘娘初时或许是被中毒吓着了,又或是没开嗓便说话,遂听着沙哑,久而久之心郁成疾,愈发不愿开口。听闻娘娘喜欢唱曲儿,想必对嗓子很是重视,但也是太过重视了,反倒扰乱了心神。”
  芍嫔的眸子霎时瞪圆了,她细细回想,觉着似乎可能是这么一回事,当下清了清嗓子,壮着胆儿试唱一句,其后便响起了一阵如黄莺叫声一般婉转空灵的声音。芍嫔登时掩面,落下激动的泪水。
  但更为激动的还要数赵恪霖,他从医多年,一直都是宫廷御医中的佼佼者,却未曾考虑亦或是重视过病者的心绪精神。譬如芍嫔的病情,他早已为其看过两回,芍嫔发不出声,他便直接将其视为被毒坏了嗓子,是不可逆转的沉疴。
  如此重大的诊断失误,本该会让他难以接受,偏偏是阿庆点出来的,方才自己还妄图教阿庆药膳,然而赵恪霖发现自己根本恼怒不成,也丝毫嫉妒不起来,胸口被某种鼓胀的情绪填满了,就宛如头一回认识阿庆,眼中的阿庆不再是仅有着令人倾心的面容而已。
  真宿不知自己搅乱的是满江春水,他只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似乎在医者面前班门弄斧了,还将娘娘弄哭了。不过他发现了,他的六感自进入至毒中阶之后,变得相当敏锐,也逐渐摸到了六感的颜色流动与本质变化的关系。
  “娘娘,你家侍女在何处,我替你去将她喊来吧。”真宿问道。
  芍嫔用还滴着水的袖子抹了抹脸,才转过脸来,“我是自己跑出来的,鹭梨不知。不用她来,我这便回去罢。”
  赵恪霖本想赞同,却瞥见真宿面上不甚同意的神色,遂改口道,“还是我去吧,阿庆你不识漪萃宫的路。芍嫔娘娘你现下不便走动,我去喊鹭梨姑娘来。”
  这似乎是最好的法子了。
  芍嫔和真宿都没反对,赵恪霖便先行去了。
  未几,芍嫔因解开了心结,恢复了颇为活泼的性子,逐渐与真宿聊得起劲。就在芍嫔都想要把人拐去自己宫里当领侍公公时,真宿却看了旁侧一眼,忽地踢墙翻身越过高墙,动作行云流水,很快墙的对面爆出一声尖叫,不过数十息,真宿就将一侍女带到了芍嫔面前。
  “娘娘,此人在墙后偷听,你可认得她?”真宿摸不准这侍女背后是哪位贵人,是以没有押着人。
  “……”侍女本就心虚,被抓个正着,顿时吓坏了,没敢反抗,也没敢吱声。
  芍嫔自是认出来了,她就是死也忘不了此人,“她是梁贵嫔的贴身侍女。”
  .
  落雁宫。
  “稀客呀,芍嫔怎么来了,王衍走了,才想起来要来和本宫请安么?”颜贵妃捧着茶杯,坐在上首,看也没看候在下面的人。
  芍嫔上来就被噎了一句,好不容易鼓起的勇气险些散去。
  还是赵恪霖上前请安,“恪霖见过贵妃娘娘,娘娘看起来气色很好,身子应当无恙了。”
  颜贵妃这才拿眼瞧过去,语气惊喜,“是赵大夫呀,来人,赐座。”
  但与此同时,她也不可避免地注意到了站在后头的真宿,少年的那张脸,可谓是她近来的噩梦,颜贵妃一激动,险些将茶杯摔出去,但到底忍住了,连着茶碟一并重重搁到桌上。
  少年显然是跟着赵恪霖来的,也行了礼,她不好任意刁难,遂不耐烦道:“本宫乏了,若无什么事,请完安便退下罢。”
  鹭梨扶着芍嫔一并跪着,她轻轻晃了晃芍嫔的手,示意她开口。
  芍嫔觉着甚是难堪,但被鹭梨一晃,她便想起恩人对她说过的话,即便无人信你,也要将真相说出来,对不起谁也不该对不起没做错的自己。
  ……是的,她明明什么也没做错。
  于是芍嫔开口将今日发生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
  说罢,颜贵妃让侍女拉起帕子,小小打了个哈欠,道,“人没事不就行了,你说芸儿推你,也不见得吧。”
  “井边有我和芸儿的鞋印,贵妃娘娘可遣人去看一看,是否能对上。”芍嫔隐隐咬牙道。
  “贵妃娘娘,冤枉啊!奴婢不过是经过御花园,什么井边,好似是有走到一个井边瞧过一眼,指不定是那时候留的足印,但是奴婢那时并没见着芍嫔娘娘啊!后来不知怎的,就被那个阉人给当成犯人了,他还恐吓奴婢!贵妃娘娘您要替奴婢做主啊!”梁贵嫔的侍女芸儿伸手指向了一直站在后头的真宿。
  “与他有关?”颜贵妃顺着芸儿的手看去,语气不由一凝。
  适逢梁贵嫔此时姗姗来迟,坐到了下首。
  “本宫看谁敢乱生谣,芸儿岂会做那样丧良心的事情,含血喷人也有个度。”梁贵嫔恨恨瞪着芍嫔,色厉道,“且你说你落了井里,那你是如何上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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