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0章
一想到真宿或许就是继庆真君本人,鸩王就难以按捺心中的激动,以及颇有些不知该如何面对。
那般风光霁月之人,竟与他有了那样亲密的关系。
当真宿的身影出现在正仁殿门口时,鸩王的胸腔顿时震颤了一下,半晌才抬起眼,正面迎上真宿投来的目光。
“见过陛下。”真宿一面说道,一面跨过门槛,朝鸩王直接走去。
鸩王却没有第一时间给予回应,放在平日,早就把自己牵过去了,要不就把自己抱到他腿上,发身之后,鸩王依然没改掉爱抱着自己的习惯。是以真宿略感奇怪地打量了下鸩王,却没有看出鸩王面上有何异色。
鸩王只觉自己被点了穴一般,身体竟有些不受控,不太自然地背过身去,道:“怎么过来了?”
怎么忽然变得这般生疏?仿佛前日还与自己在床上颠鸾倒凤的人,不是他一般。
真宿跟着挪到鸩王身前,追着鸩王有些躲闪的目光,疑惑道:“陛下?”
片刻后,鸩王终究不好再逃避,遂将深不见底的墨瞳转向真宿,缓缓开口道:“你是修真者?”
岂知真宿一头雾水,他直愣愣地看着鸩王。他隐约觉着鸩王是在向自己说话,却不见鸩王的嘴有动,亦听不见半点人声。
“陛下?”真宿重复道。
鸩王心底一寒,恍然明白,这是“天道”给他下了禁制。多半是不得提及修真界相关。
是以鸩王目光一凛,尝试更换了好几种修辞,最后问出口的一句,终是被真宿听见了。
“继庆真君,是你么。”
真宿的金眸顿时瞪圆,与当年半阖眼皮的一瞥是那么的不同,却让鸩王不能再笃定了——确实就是他。
鸩王颤着手,欲要抚上真宿的脸,手却停在半空,不敢真的触上。他的神色比真宿更透着难以置信,真宿的次紫府千回百转,眼角微垂,在飞速思量鸩王知道了多少,到底是在何处漏的馅儿,又是如何得知他以前的道号。
然而他没想到,鸩王并未上来质问他隐瞒了多少,有何目的潜伏在他身侧,蹙紧眉心,开口问他的竟是:“可是遭了变故?”
真宿忽然觉得鸩王那写着满满的心疼的眸光,令他难以面对,踌躇许久,他敛下眼睑,轻轻点了点头,回道:“散了修为,破了金身,再也没法修炼了……寿命亦与凡人无异。”
鸩王瞳孔骤缩,难以置信地看着真宿,“你说什么?”他的手不自觉贴上了真宿的脸,一个失控,在脸侧留下了红印子。
真宿语气哀伤道:“我早不是什么真君了,沦为废人后,误打误撞来了此界,只想偏安一隅,度过这最后的数十载……”
鸩王震惊归震惊,但他十分敏锐地察觉其中似乎有甚么矛盾之处,遂不死心道:“在福荆道观地下,是你解决的浮因和汶毕,是不是?”
这两人的通缉令一直毫无消息,派出去的暗卫亦是一无所获,很明显他们早已不在人世。当初他以为这两人只是判断他活不了,所以才直接离开了,现下看来,恐怕并非如此。对面好歹是江湖老手,事关你死我活,断不会给自己留下隐患,不作补刀。
因此他没被彻底杀死,并非侥幸,而多半是有真宿的手笔在其中。
如此一来,真宿是如何在那么短时间内赶到道观的?鸩王宁愿相信,真宿只是信不过他,所以选择了隐瞒自己还存有修为的真相,而非真的成了凡人。
岂知真宿的话,将他的肖想给彻底击碎了。
“是,我当时用了灵气,瞬移到了陛下的身边,但那是我最后的一缕灵气了。”
真宿身上散发的失落之意全然不似作伪,鸩王亦从他的话语中,寻不到破绽。
鸩王狠狠地闭了闭眼,将真宿用力地拥进了怀里,收紧了手臂,不断重复着“不要紧,不要紧,朕陪着你。”,不知是想要说服真宿,还是说服动摇不已的自己。
真宿的眼底掠过一丝强烈的不忍,迟疑间,双臂虚虚地环上了鸩王的腰,良久都没有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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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大家端午快乐[绿心][绿心][绿心]
第96章 佞臣 肆
鸩王想问的话语还有很多, 但在这一刻,怀里拥着的是真实的真宿,一切仿佛都不重要了。
不知过了多久, 因真宿没有催促,鸩王亦没舍得放开,直到有位公公求见, 有要事禀告,鸩王才松开了臂弯。
不过却没有立刻传那人进来,而是摸了摸真宿早已消了印子的皙白的脸, 欲言又止。
眼前的真宿, 没有了他于贺宴上曾目睹的那副天人之姿,甚至发身前,身子看着还要瘦小羸弱不少,很显然,真宿所说的陨落,确实让他沦为了凡人体。鸩王思及此, 心底浮起细密的针扎般的刺痛。
一介天之骄子, 只能屈身于这无灵气无法修炼的小世界,那种从云间跌落凡尘的滋味,他难以想象。可若非如此,他跟真宿,恐怕永远都没有交集,有的可能仅止于那随意一瞥。看着此时真宿耳垂上穿刺着自己赠予的耳珰,鸩王明知不该, 但心底依旧止不住盈上了一种残忍的满足感,同时欲要在对方身上留下自己印记的欲望在疯狂滋长。
至于真宿担心的寿命问题,只要回到修真界就必然能有办法。虽然他自己也一直没有寻出离开这史典的突破口, 但接下来,这会成为他优先于一切的目标,没有突破口,便强行破出一个来。
思定之后,鸩王送真宿回寝殿里间歇息,方缓缓踱步,宣那太监入内。
真宿没想到鸩王竟没质问什么,便放过了自己。
想必对他以前的身份,并没有多少兴趣,抑或是对他的过去不那么在意。
也好,不感兴趣也好,他不值当鸩王倾注如此多的关心。
……只因他是骗子。
前来寻鸩王的,是一个身形削瘦,双目浑浊的少年,他行稽首礼,恭敬道:“小恒子参见陛下。”
没错,来人正是前三皇子,现洸历王身边的随侍小恒子。
“何事?”鸩王对于安世钧会干的荒唐事,早有底数,是以语气听上去只有不耐。
“洸历王听信了潘程方的唆使,收受了两箱白银,遣人在市井传播庆公公与太子殿下的不实……逾墙艳事。”小恒子口条清晰,全然不似一名“哑奴”,但说到最后的词时,还是口吃了一下。
他浑身不受控制地发起抖,丝毫不敢抬头瞄鸩王的反应,惧怕鸩王雷霆震怒之下,会迁怒自己,但他是鸩王安插的眼线,若隐而不报,到了鸩王亲自听闻那些不堪入耳的艳闻,谁也指定落不得好,尤其是他。
岂知鸩王只沉默了一瞬,接着语气平淡地说道:“朕知道了,此事你报得不错。”
此事若放在他知晓真宿是继庆真君之前,他指定勃然大怒。纵使真宿一举一动皆在他眼皮子底下,断不可能发生这般红杏出墙之事,但他绝不能容忍真宿与他人有紧密的关联,假的也不行。
归根结底他对于真宿对自己的情感,并没有那么自信。
可如今他知道了真宿是那位玉面天骄,先不论对自己的感情如何,真宿又怎么可能会看上太子,太子何德何能?他八辈子也配不上真宿。
是以鸩王将小恒子遣退后,冷静无比地唤来暗卫,命其提前截断这些无稽之谈。
相比鸩王,真宿倒要更激动些。他在里间闲来无事,用六感旁听了全程,对潘公公这一手浑水摸鱼感到惊喜。这是打算挑拨他跟鸩王,以及离间鸩王与太子的关系,可谓一石二鸟!
然而这正中他下怀,于是真宿果断传音于小墩子,让他去看看城里是不是有流传这则艳闻,若一直没听闻,那便照葫芦画瓢,去大肆传他跟太子的“情事儿”。
孰知半晌都没听见小墩子吱声,真宿就又问了遍:“没听着吗?”
喊了好几声,小墩子才回神,颇有些粗声粗气地念道:“不要和太子……小墩子不想传这个……”
“传我坏话就行,这个不行?”
“这、这也算庆庆的坏话!不行!”
真宿只得哄道:“这些都假的,不用担心我。”
小墩子适时松了口气,犹豫许久,终究还是点头了,只是语气委屈:“庆庆希望这样,小墩子就这样做。”
真宿心下叹气,怎么感觉自己在欺负小孩,小墩子性子单纯至此,却当了他的黑手套,真让他过意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