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越是说着越是气不过,管教公公又给这浑身是血的家臣两鞭子。
哀嚎声响彻潘府上空。
潘程方捧着茶杯时微翘的尾指神经质地抖了一下,他重重地放下了杯子,面上无甚表情,但实则上已然怒极,目光如电,刺向不存在人的某个方向。
城中风言风语的传播之快,背后定然有推手,但究竟是何人……潘程方想不出头绪来,但既然已被拖下水,被推至台前,他也不得不备上一手了。
潘程方身边的人参与了散播谣言一事,很快便以密函的形式递到了鸩王的手中。
“呵,前朝余孽,到底坐不住了。”鸩王冷然一笑,将密函在烛火上点着,丢进脚边的火盆,看着它燃烧殆尽,落成黑灰。
然而源头却迟迟未能查清,对方彷如潜伏在街角污道里的老鼠,行事老道又隐秘,人人相护,软硬不吃,着实是硬茬子,难啃。
但暗卫们训练有素,越是棘手的案子,越是激发他们的斗志。整个银虿组织,领了皇命,便猛地扎进人群,走街窜巷地去摸排线索。
不一会儿,暗处走出一个浑身戴着兜帽披风的黑衣人,腰上没有挂任何腰牌,仅坠着一块残缺的玉,缺口旁刻着一个“虿”字。
对方尚未开口,鸩王倒极为迅疾地将烛火掐灭,而后以内力传音于黑衣人。
“白子。”
“主上。”黑衣人未有动弹,一样以内力传音,“事情有眉目了。”
鸩王“嗯”了一声,便静待其下文。
“‘附身’一类的奇巧淫技,未曾在本国乃至周边国家、各个部落中听闻。至于‘鬼上身’,更是从未有过说法。”
鸩王闻言明显呼吸一滞,房中的氛围登时如外头夹着冰粒的天气一般冷厉阴寒。
“这……不可能……”
黑衣人显然也被鸩王的情绪外露所吓到了,那声音里藏也藏不住的动摇,令他不由担忧地喊了几声鸩王。
而鸩王却恍若未闻,那双凤眸变得有些涣散,盯着腰间的水色香囊良久,指尖试探着轻触,而后才攥进掌心。
黑衣人还在陆续报出不同方向的调查结果,就是‘傀儡操纵’、‘双生子’、‘易容术’之类玄之又玄的,都没有放过,然而结果无一是不存在那么完美无缺不被发现的可能。
论起吴多,虽是老御厨,打的照面并不少,但真宿与吴多走那么近,那么熟悉,断没有认错的。而真宿的说法则是吴多被附身了,但从未否认过身体是吴多本人的。
而说到气息和各种细节,他自认比真宿还要敏锐,连他亦是察觉不出问题。
那就是吴多。
但他没有想到,该朝代竟无‘附身’、‘鬼上身’此类的信仰!
而小世界内不可能有超过史书认知的东西出现。那么吴多身上附着的另一个存在,必然是界外来的。
若真宿是投影,投影生于史书法阵,受制于‘天道’,他与外界绝不该有半点联系。
可为何界外的存在,会直奔真宿而来?
故而……他会否一直以来都忽略了一个可能……
那便是——
真宿是外来者,而非投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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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修改]改了口口
第95章 佞臣 叁
鸩王突然觉得一切都不真实了起来。
细想下去, 他几乎要欣喜若狂。若真宿不是投影,那真宿就不会受他的紫府影响,不会莫名其妙地消失。且这是否意味着真宿寿命亦不似凡人那样, 可以陪伴他很长很长的时日?
鸩王做梦都梦不到这般美好的事。
可问题随之而来:真宿并非那位前辈大能的投影的话,那他会否……就是那前辈本人……
这时,迟迟没有等到鸩王反应的黑衣人, 刻意掠动了一下衣角,黑暗之中,却仍是没有引起鸩王的注意。
“主上?”黑衣人只能冒着犯上的风险, 对鸩王传音。
岂料脑中传来一声蕴含着复杂情绪的沉吟:“退下。”
黑衣人纵是担忧, 但君王之烦恼,岂会告予他人?他当即领命,平地卷起一阵冷风,房中便只剩下鸩王一道完美融入黑夜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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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宿的禁足其实已被撤掉,但不知鸩王在忙活什么,竟连着大半日都没有来蝎影殿寻他, 亦没有召他回去伺候。真宿想着反正他能遣小墩子为自己做事, 自是继续足不出户更为宜,以便于与他这一路以来的计划撇清关系。
躺在床上,就等着一人来临幸,真宿自己都觉着真有那么几分被藏娇的意思,不由一哂。
说起来,与鸩王“双修”这么多回,他身上入魔而生的刺青, 眼下就剩下一重瓣了。
一切都在依着他的安排行进。
兴许下一回,他后背的莲花刺青便能彻底淡化,接着他也该从这个小世界上消失了。
事情进行得这般顺利, 脱离此界的日子在即,反教真宿欲要慢下来了。但是他不能,界外之人不知何时又会发起进攻,依他看,那两个宗门弟子与魔头八竿子打不着才是,却也能被唆使至入侵此界,他不敢想魔头已在宗门站上了何等高处,得了多少人敬仰。
真宿思及此,没忍住捶了下床铺,“轰”的一声,床竟是被捶塌了。
侧躺在拔步床碎木之中的真宿,顿时收起了眼中的戾气,无奈起身扫了扫身上的碎屑木刺,然后淡定地走出了“困”了他数日的庑房。
情报比人快,真宿刚往正仁殿走,鸩王便已从暗卫处得知。
鸩王立时将共商议事的人都赶走,然后让宫人取来铜镜,整了整龙衮与冕旒,又用茶水漱了漱口,方立于桌案之后,一瞬不瞬地盯着正殿的门。
喉结上下滚动,鸩王细听着由远及近的极其熟悉的脚步声,不禁闪回了数百年前的那一幕——
那是他头一回在修仙界崭露头角。他的家族——鸩龙族虽自诩龙族,但实际上,修真界已近两千年没有出过真龙,即便是他,最受家族期待的小辈,亦同样是非真龙种,仅仅是分支中的蝎龙种。故而没有人期待过他能摘得天元榜魁首。
修仙界的天元榜,是元婴期修士们出道之战的成绩表,每百年举办一届。登顶,是所有修士唯一的目标。
故而他作为一个没落家族的小辈,登顶天元榜首,在龙族间乃至修仙界激起了多大的风波。
他的家族皆是修炼帝王道的,随意一人皆富可敌国,自是为他操办了极为隆重的贺宴。
而那场贺宴,乃是他与继庆真君初次的见面。
席上无人不知继庆真君的名头,甚至有人在他的贺宴,谈起继庆真君当年在天元榜鏖战的风姿,以及其“玉面九节狼”的美誉从何而来。
当年,初出茅庐的继庆真君,是所有元婴修士之中最为年轻的一个,将将年八十,刚踏入元婴初期,便去参战。还是在竞争最为残酷惨烈的一届中,谁承想,继庆真君竟在诸多备受瞩目的风云人物之中,一举脱颖而出!
贺宴上不少人都怀念了起来,当年的前三甲,放在后面每一届天元之战,毫无疑问俱能夺得魁首,那一届的实力就是那么断层的逆天。
而作为那一届魁首的继庆真君,与其实力一同名声大噪的还有他的模样。据说当年常以赤貂风领的打扮示人,兼之那意气风发的无害笑脸,金眸星炫,琼鼻高挺,唇红齿白,脸颊还带着点婴儿肥似的柔润线条,这样可人的美少年,竟是凌驾于众天才之上的至强者,处处彰显着完美,教人很难不为其倾倒,故而“玉面九节狼”的外号自此传得人尽皆知。
鸩王没想到自己的贺宴上,竟真的迎来了闲话中心人物的亲临。
听闻不远处的发生了惊世骇俗的涂炭生灵之事,是魔道发起的战争,惊动了继庆真君此等大能,正要赶去,只是见这边高手云集,顺道来召集有志之士。
有正事要办,故而他与继庆真君只是匆匆打了个照面。那时的真君,已然褪去了稚嫩,与方才得知的旧闻中的形象截然不同,被众人围拢时,那傲视群雄的身段,合体期大圆满的大能之姿,无论如何压制修为,其身上的气魄都十足的骇人,教人不敢直视。
而那时尚且年轻气盛,锋芒毕露的他,抱着审视对手的心态,睨向了真君。
然后得了真君的冷淡一瞥,对方旋即头也不回地领走了数十位实力高深的长老级人物,登仙舟离去。
那一瞥,让当时的他陷入了愤懑与不甘。可后来,被困于史书多年的他,不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每每忆起那一瞥,心态逐渐发生变化,懊悔、自嘲、无可奈何、期盼、庆幸等等极其复杂的情愫伴随了他不短的一段时日,纵然尘封,亦未曾遗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