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限诡异游戏 第20节
那是林辰第一次从父母以外的人那儿接收到如此沉重的期许。
从小到大,他因为家境不好,听到的大多是“你不配”“你做不到”之类的语句,好像对于穷人来说失败正是理所当然。
哪怕父母对他很好,他所感受到的也更多是必须担负的责任和害怕无法满足期望的忧虑。
唯一一次冲动救人,也以失败告终。那些人的脸上挂着奚落和嘲笑,目光中明晃晃地写着“你不配”。
他似乎除了读书外一无是处,什么都做不好。而现在,却有一个人将身家性命押在他身上孤注一掷……
“我必须做到。”林辰在心里回应。
他张开嘴想将这句承诺在口中说出,齐斯却回身打开房门,将气质阴郁的常胥让了进来……
记忆自脑海中游曳,林辰不知从哪里生出的气力,一仰头磕上常胥的下巴,作势去夺刀片。
常胥吃痛,目光微凛,在林辰将要触及刀片的刹那,一肘砸上他的脖颈。
终究还是失败了吗?
林辰在心里苦笑,最浓烈的情感不是对死亡的恐惧,而是对齐斯的愧疚。
他还是辜负了人家的信任,现在一切都完了……
骨头碎裂的声音响起,林辰的瞳孔缓缓扩散,全身如同被抽干了所有气力般软了下去。
常胥静静地看着这一幕,眼中缓缓浮现迷惑之色。
什么情况?为什么林辰忽然要杀他?发生什么事了?
还有……被人从背后偷袭划脖子的情形,为什么会有一种强烈的既视感,却又怎么都想不起来?
常胥摸了摸自己的后脖颈,陷入自我怀疑之中,逐渐在风中凌乱。
……
下午两点整,玫瑰花海中,齐斯反手将玫瑰花茎贴上自己的心口。
植物的汁液如有生命般钻进皮肉,并化作尖刺插入心脏,向四面八方深深扎根。
血花在白底上绽开浓艳的色泽,眼前的世界陡然间崩溃、昏暗。
足以搅碎理智的疼痛席卷大脑,齐斯反而笑了起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念诵:
【我的胸膛腐朽……】
心口像有无数虫豸扭动爬行,在皮表和血管壁上细密地结网,顺着血液的流淌一路延伸,埋入脏器深处,直到占领体内的每一寸缝隙。
肢体开始融化,血肉从边缘开始消解,滴落……
【血肉铺展在地……】
邹艳的表现很好地做了示范,齐斯由此确定玫瑰是人类鬼怪化的关键,而四行诗,便是咒语或者说口诀。
插入心脏的玫瑰随着念诵,生机勃勃地疯长,从口鼻中喷薄而出,四肢的指尖也都伸展出黑绿色的枝条。
【玫瑰栖居于此……】
意识的主导权摇摆不定,自我认知正一寸寸被篡改又重铸。
人、非人、鬼、怪、兽、神……无数种思潮团簇在一处,轰然炸裂,化作点点红色的碎屑在思维海洋中散落。
【请坚信自己是人类】
系统界面上的提示文字几乎滴下血来,竟半明半灭地在字缝中现出【你不是人】四字的虚影。
“怪物,你这个怪物……”
“去死吧!你怎么还不去死?”
“齐斯,你不是人!”
一声声嘈错的嘶鸣在脑海底部混色,过往二十余年遭受的谩骂在同一时刻重叠。
齐斯的眼前划过沈明的死相,那无疑是完全鬼怪化、丧失人类认知的后果。
太丑了,他不喜欢。
记忆翻涌成浪,他半闭不闭着眼,唇角咧至耳根:“我不是人,不是鬼,那我到底是什么呢?”
“你该不会是想说——我是神吧?哈哈哈哈!”
笑声越来越放肆,像涌动成墙后击毁木船的潮声,又像席卷方圆百里的浓云压垮古堡的骤雨。
对时间的感知被扭曲,短短几秒被拉得漫长,好像万古长夜中缓慢拨响的一声弦音。
【明日共我长存……】
身遭的暴雨忽然悬停在空中,如同由丝线串起的珠帘般在某一刻定格。
一粒粒雨珠折射灰紫色的光晕,并在下一秒缓缓上升,飞向高空。
——时光倒流触发了。
眼前的色彩被打翻,混淆的油画颜料晕成一团。
纷飞激荡的意识缓慢沉降,如雪花般在脑海底部堆积。
一张血色和黑色交织的巨大纸牌虚影凭空出现,半面是微笑的人像,半面翻涌漆黑的触手,镶嵌着猩红的眼珠。
【你戴上温良的假面,只是为了更好地撕碎旁人的希望;无害的伪装下,是终将给世界带来灾厄的邪祟】
【你注定独行,并与毁灭为伍;惨叫、哀嚎、死亡、恐惧,你冷眼旁观,以痛苦为快乐】
【你是从地狱中爬出来的恶鬼,是隐藏于人群中的怪物;在这场没有道德的游戏中,你将获得梦寐以求的肆意妄为的自由】
【恭喜您解锁身份牌“人形邪祟”】
雕绘精致的卡牌在头顶消散成血色的光点,尽数没入身躯。
齐斯维持着双手将玫瑰插入心脏的姿势,看向古堡的方向,笑声渐渐收敛,转变成一种轻嗤。
无论是林辰杀死常胥,还是常胥杀死林辰,都会导向同样的结果。
有人同类相残,有人化身邪祟,待雨滴从高天之上回落大地,罪恶业已发生,邪祟重归人形。
齐斯想要的,只是两点这次时光倒流而已。
第二十三章 玫瑰庄园(二十二)交易代价
此时此刻,齐斯无法看到自己的全貌,但联想到三楼的鬼怪安娜的外形,他觉得自己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
至少现在,他全身上下缠满藤蔓,像极了一株由植物修炼而成的怪物。
时光倒流后,他得以维持自己的人类状态;同时又身负鬼怪的特性,能够自由行动;用潮流点的话来说,就是“薛定谔的齐斯”。
原本的死局业已盘活。
血管里充斥着不属于自己的力量,暴戾而磅礴地横冲直撞。
视域在有限视角和上帝视角之间切换,整座庄园的宏观和细节在脑海中具现。
齐斯恍然有一种直觉,现在的他,能短暂地掌控整个玫瑰庄园,甚至越过安娜小姐的权限。
是的,“安娜小姐”是活人,而现在的他是鬼怪,鬼怪是能杀死活人的呢。
齐斯拨开将他包围的一具具尸体,闲庭信步地走向隐在花园角落的黑衣女人,也就是以“安娜小姐”身份自居的安妮。
他在女人面前站定,露齿而笑:“安妮,其实你从来不爱安娜,只是羡慕她的美貌,向往她流连宴会的热闹。
“你害怕孤独,便以爱的名义肆意妄为,演得那么入戏,可惜世界并非一场舞台剧可以概括……”
女人的面目变得狰狞,却在时光倒流的作用下动弹不得,哪怕暴怒异常,也无法向齐斯伸出一根手指。
这样的无力感很好地取悦了齐斯。
他轻笑起来,径直走向庄园大门,在刻着墓文的石台旁蹲下身,弯曲食指轻轻叩了叩地面。
管家悄无声息地在他面前现身,脸上挂着程式化的笑容。
齐斯的右手臂上藤蔓遒劲,他将手直直插入管家的心口,那里空空如也,没有心脏。
他恍然大悟,笑盈盈地调侃:“我说怎么没有佣人的庄园凭空多出了个管家,原来你就是那个追求安娜小姐的勇士啊。”
管家不知听懂了没有,依旧一丝不苟地微笑,像一个木讷的人偶。
齐斯好像天然知道该怎么做,或者说关于鬼怪力量的运用技巧,早在玫瑰和他合为一体的刹那,便化作已掌握的知识在他的思维海洋中溶化。
他从自己身上的枝条中折下一朵玫瑰,轻轻放入管家的胸口,后者原本茫然的眼神亮了一瞬,又恢复一片空白。
齐斯在一秒间取得了对这具傀儡的控制权,下令道:“去三楼,把安娜小姐带下来。”
管家乐呵呵地笑着,僵直着身子进入古堡。
齐斯的目光再度落在安妮身上,笑容含讽带刺:“如果我想得没错的话,你所爱的只是美丽本身。你的父母对安娜的偏爱,让你生出美丽和被爱等同的错觉,你渴望被爱,于是你渴求美丽。
“然而,你清醒地知道,你短时间内无法获得美丽的特质,便只能将对被爱的需求寄托在美丽的姐姐身上。你长久地凝视她,希望能成为她的模样。
“你误认为这是你对姐姐的爱,其实不过是嫉妒罢了。不然你何必祈求神明,将你的相貌变得和姐姐一样呢?”
安妮无法说话,随着齐斯宣判般的话语,她脸上的愤恨渐渐淡去,随之显现出一种不明来由的悲伤。
她抬眼望向古堡的方向,一如第一天夜里站在窗外默然矗立。
齐斯顺着她的目光看去,从她那个角度依旧看不到二楼房间内里的状况。
偶然一瞥间,砖石的罅隙间好像闪过了什么,是一张被玫瑰爬满的脸,属于安娜。
站在花园里,或许看不见躺在二楼床上的客人,却能望见在楼道间游荡的姐姐。
齐斯忽然想起,还剩最后一份线索,在邹艳那儿。
……
古堡二楼的楼梯口已被疯狂生长的枝蔓封锁。
邹艳维持着站立的姿势,身体动弹不得,唯有布满藤蔓的手臂微微抽动。
在时光倒流触发的刹那,她就意识到自己的计划要落空了,有人先她一步厘清了通关的关键,并付诸实施。
会是谁?
明显有官方背景的常胥,看上去藏着很多秘密的齐斯,还是那个表现得一无是处的林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