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此问一出,楼厌才猛地想起刚才那条吓掉了自己半条命的蛇皮就被他扔在不远处。
他整个狼的身体都紧紧绷直了,脖颈像是生了嗅的玄铁,迫不得已随着主人的动作缓缓弯折下去。
那张薄如蝉翼的蛇皮就落在自己脚边,只怕风一吹就要乎到他脸上来。
楼厌狠狠地打了个哆嗦,再怎么劝说自己也还是觉得蛇皮这东西有些恶心。
他觉得尾骨处已经又开始泛痒,好像那条不听话的尾巴又要透过衣襟钻漏出来。但衡弃春的视线就在身后灼然盯着,楼厌实在不想露怯,强撑着回头讪讪一笑,“怎么,怎么会呢,蛇有什么好怕的。”
衡弃春轻轻偏头,像是在仔细思考这句话的真伪。
楼厌担心衡弃春不信,干脆狠了狠心,克制着自己对“蛇蜕”一类东西的抗拒转身弯腰,然后闭着眼睛用两根手指将那张蛇皮捏了起来。
几乎是将那张薄如蝉翼的蛇蜕拿到手里的一瞬间,他的身上就密密麻麻的起了一层小疙瘩。
咦……
克服不了。
他天生怕这个。
蛇没事儿,但蛇皮不行。
衡弃春还在认真看着他的一举一动,楼厌无法,只能忍着生理上的恶心将那张蛇皮举起来,并转身冲着衡弃春灿烂一笑,“你看,我一点儿都不怕这个。”
衡弃春没动,仍安安静静地坐在榻边看他,淡色符光在他的眉眼之间浮上温色,仿佛那个久坐神坛的人终于染上尘气。
楼厌就那么干巴巴地捏着蛇皮等着,直到竹屋的缝隙间漏进来一缕凉风,一缕幽微的妖气无端漫进楼厌的鼻腔。
楼厌被那扑面而来的蛇腥气激得蹙了蹙眉,片刻之后才意识到那是这张蛇皮上残留的妖气。
等等……
这个味道……
楼厌鼻尖翕动,越发难以置信地看向手中的蛇皮,脑子里已经反反复复翻涌起当日自己刚被秦镜照回原形的那一天。
夷帝陵外,他躲藏在衡弃春的衣襟内侧,与暗中游走进来的浮玉生四目相对。
就是这个味道!!!
楼厌顿时觉得自己身上的鸡皮疙瘩消退下去,就连尾骨处那条蠢蠢欲动的尾巴也安于平静。
是浮玉生的话,那就没事了。
眼看着小狼的神情彻底松懈下来,衡弃春不由发问:“你怎么了?”
楼厌不知道要不要告诉他浮玉生的事。
若不告诉,只怕他又要用这种满是好奇而又一脸真诚的眼神看着自己,可若告诉……只怕他一时接受不了。
“呃……”楼厌正思索着吐出一个字,就听见一片风雪中传来一阵突兀的异响。
像是蛇群游走时窸窸窣窣的声音。
不好。
怪不得浮玉生蜕皮之后会着急忙慌地离开这里,原来是蛇族找过来了!
他猛然间想起自己从白虎口中听到的消息,倘若蛇族要找的同类就是浮玉生,那他手里的这张蛇皮恐怕很难解释。
楼厌的脑子转得飞快,还没有将浮玉生的来历想明白,身体已经先脑子一步拎着衡弃春的手腕将人从榻上拖了起来。
眼前这种局面,最好还是不要和蛇族硬刚。
“做什么?”衡弃春被他的举动吓了一跳,一双眼睛游移不定地看向身下的竹榻,问楼厌,“不睡觉了?”
外面风雪甚急,天色隆黑一片,纵使没有日晷判断时间,也知离天亮还早。
夜里就该睡觉。衡弃春坚定地认为。
楼厌实在想不明白一碗孟婆汤为什么会让他师尊变得这么执着于睡觉。
“睡什么睡!”他扯住衡弃春的手臂,一把就将人从心心念念的床榻上拖了下来,“再睡你就要被蛇吞到肚子里去了!”
衡弃春一时不能分辨他说这话时的感情色彩,轻轻偏头蹙眉看着他,似乎要从这只小狼急躁的表情中辨别真伪。
他问楼厌:“真的吗?”
这次不用楼厌解释了。
飓风袭来,无数暖阳符在瞬间“簌簌”而动,难以抵御的寒风自竹屋的缝隙处钻进来,吹在身上彻骨生寒。
衡弃春此时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凡人,竟生生被那阵疾风吹得后退两步,素色头发被风缠卷而起。
他不得已抬起袖子挡风,胸腔震动,禁不住发出一声闷咳。
又是那让楼厌浑身一凛的声音。
他惶然抬头,借着明明灭灭的光晕打量起衡弃春的脸色。
只觉男人面白胜雪,眉眼之间带着三分疏离,咬唇咳嗽的时候带起整具身体的颤动,俨然一副病骨。
他的风寒还没有好。
楼厌就这样近距离地看着他的师尊,只觉胸腔下的那颗心也开始频频跳动,一声一声如同闷雷,砸在身上竟是一阵锐响。
急促的风声忽然在这一刻止息。
楼厌回神,猛地回头看去,只见门上悬贴的暖阳符纸已经重归于寂,唯有中间几张没能抵住刚才那阵飓风,飘飘摇摇落到地上,成为再也探不出灵力的废纸。
“吱呀”一声。
伴随着夹杂在雪气中的一道冷风,竹门被挤开了一个小口子。
碎雪纷飞,有什么东西夹杂在其中,一寸一寸蜿蜒而来。
楼厌整个人僵在原地,过了很久才将视线从衡弃春身上挪开,碎雪扑朔,他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了。
耳边只剩渗人的“嘶嘶”声。
他视线下垂,看见数十只白蛇正压着雪面爬行进来,蛇信长吐,一片雪色中频频闪出暗红色的蛇光。
救命。
楼厌已经在心里嗷嗷叫起师尊。
好在他尚存理智,还记得衡弃春现在是个记忆全无的人。
蛇群越爬越近,似乎本就是冲着他们来的。
楼厌浑身一凛,顿时又觉得不对。
他垂眸,看向自己手里抓着的那条属于浮玉生的蛇皮。
难道它们是冲着这个来的?
浮玉生在十八界已有数百年,为何蛇族直到今日才出动全族找他一人?是秦镜的出现使浮玉生暴露了身份,还是……
还是玄蛇的陨落使蛇族失了禁制?
楼厌不敢深思这背后的原因,握着衡弃春的手腕将人扯到身后,抬手一抛,继而两只并诀,将那张薄如蝉翼的蛇皮在空中燃了个干干净净。
蛇群似乎从余烬中察觉到浮玉生的气息,群蛇吐信的声音在一瞬间变得刺耳起来。
楼厌狠狠磨牙,拼命回忆自己上一世统管九冥幽司界之后学会的咒术。
蛇群离他们不到两寸。
楼厌睁眼,指尖灵力凝聚,而后在他与衡弃春的脚下画出一个复杂的符阵。
衡弃春单手攥着小狼的侧腰,不明所以地问:“这是什么?”
“瞬移阵。”
衡弃春怔了一下,很快从这三个字里听懂了楼厌的意思,又偏头问他:“那我们会被移到哪里?”
哈哈。
楼厌立刻就笑了。
他又不是阵修,这些符阵也不过是他上一世用来操控妖邪所学,从来没有在自己身上用过,怎么可能知道他们能被送到哪里。
但是管他呢。
爱去哪儿去哪儿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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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开一个新副本 嘿嘿[狗头叼玫瑰]
第67章 他唤我夫君
雪立春阳。
檐角一点儿积雪正顺着瓦缝滴落下来, “啪嗒啪嗒”的声音像春夜里落下的一场喜雨。
楼厌擦着暮色回来的时候顺利被瓦下凝成的冰面滑倒,捂着屁股爬起来, 龇牙咧嘴地冲着柴门里叫了一声:“师尊?”
里面很快就有了回应,是衡弃春抬高了声线的一声“嗯”。
楼厌立刻抖了抖肩膀上残留的碎雪,拎着手里猎到的兔子进了屋。
屋里没有设暖阳符,紧靠门边生着的一小盆木炭用来取暖,楼厌先是被那炭火呛了一声,随后放下兔子去开窗户。
“师尊的风寒还没有好,当心被炭熏着。”
衡弃春没有立即回答, 走过来将那只死透了的野兔子扔进水盆里, 一边搓洗野兔的毛发一边抬头盯着楼厌,声音还带着一些病中的哑意:“可是你开着窗户, 我更容易得风寒。”
这是他们暂时居住在这间破屋子的第三十天,人界已经进了腊月, 严雪虽不似之前一样猛烈,寒意却丝毫不减。
说话间,寒意便从楼厌打开的那一小片窗隙间钻了进来, 将衡弃春铺散在背的白发尽数掀起, 更显得他拖着一副病体收整兔子的样子楚楚可怜。
楼厌叹了口气,最终还是败下阵来。
他顺手取过桌子上的凉茶浇灭了燃着的炭火,关窗户的同时又在指尖拟画了一道暖阳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