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9章
符纸被贴到窗棂上, 瞬间阻隔了外面凛冽的寒气, 丝丝缕缕的暖意正腾升而起。
衡弃春看清他画的这道符, 本就恹恹不快的眉心瞬间拧起, 将手中的兔子一下摔回到水盆里,愠道:“你不是说在这里动用灵力会暴露我们的身份吗?”
“今天没事。”楼厌连忙解释,“我方才回来的时候, 看见所有人都奔着山庙去了,没人会注意到我们。”
怕衡弃春追问,他还识时务地补上一句:“今日十五,听说是他们叩拜九子母的日子。”
纵使衡弃春此刻没有记忆,也很快听明白了楼厌的意思,他坐到床边蹙了蹙眉,“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楼厌无奈叹了口气,认命地蹲到水盆边接手衡弃春的活儿,将兔子洗干净之后又开始认认真真地给他们近日的晚膳拔毛。
一边拔一边纠结地想:是啊,这到底是个什么鬼地方。
这还要怪他月余之前在四象山下随手画的那个瞬移阵。
当日他与衡弃春被蛇族围困,情急之下只能出此下策,原本想着只要暂时离开四象山就可以万事大吉,谁知转眼就被送到了这个边境之地。
女歧山。
山中没有女子,若想绵延后嗣,便要前往山庙叩拜九子母。
传闻山中有一棵女树。
九子母会在叩拜自己的山民中择选有缘人,赠其子嗣,女树天明便会生婴孩。
——楼厌至今都觉得这是无稽之谈。
四象山失守,无数妖群为祸四方,衡弃春现在又等同凡人,楼厌实在不敢带着他冒险。
好在女歧山防范甚严,他便捏造了个假身份,谎称与衡弃春是前来寻亲的一对道侣,才在这里暂时安顿下来。
暖阳符很快发挥效用,屋里一时热腾腾的。楼厌拔干净了一整只兔子,正打算点个火把水烧了,起身之际听见衡弃春又咳嗽了两声。
这风寒拖了一个多月也不见好。
楼厌曾趁衡弃春睡着的时候探过衡弃春的丹田,幸运的是,那些与神泽相连的汹涌灵力并没有因为那碗孟婆汤而丢失,只是他如今毫无记忆,所以根本不知道怎么调动自己身上的灵力。
衡弃春天真地认为自己是个凡人,忍过一阵咳嗽之后继续盯着那道暖阳符出神。
许久,他问楼厌:“你好厉害,可以教我画符吗?”
楼厌:“……”
他直觉等到衡弃春恢复记忆想起自己连日问的这些问题,恐怕会从床上爬起来把他杀了灭口。
楼厌哼哼一声,拎着兔子起身烧水,头都不回地说:“等师尊想起来就会了。”
衡弃春已经清楚自己失忆的事,闻言继续追问:“那我要什么时候才能想起来?”
“还有,为什么你叫我‘师尊’,对外却说我是你的道侣?”衡弃春眉心微蹙,仔细思索这两者之间的关联,苦求无果之后才又问,“人和狼也可以结为道侣吗?”
楼厌眼前一黑,恨不得上千去捂衡弃春的嘴巴。
怪就怪当初从冥界出来时他露了尾巴,让衡弃春坚信了他是一只妖狼的事实,任凭他后来怎么敷衍都揭不过去。
事已至此,楼厌也只能性子一个一个地回答那些奇怪的问题。
“外面太乱了,师尊现在不能动用灵气,若是贸然出去恐怕会被那些妖邪寻仇。”楼厌成功点了火,将一壶水放上去,又说,“不过我已经传信给魏修竹了,只要十八界知道我们在这里,就会来接我们的,等回了十八界,师伯应该就有办法了。”
话说完,他自己先顿了顿。
给魏修竹传的信已经送出去了好几天,却迟迟没有回音,是他修为不佳传错了地方,还是那小子太不靠谱?
楼厌想到什么,陡然生出一个不好的念头——该不会正被浮玉生收拾得下不来床吧?
衡弃春大约能够明白楼厌口中的“十八界”是什么地方,于是暂时与第一个问题和解。
“那……”他将楼厌上上下下打量过一遍,“我真的和你结为道侣了吗?”
楼厌磨了磨后槽牙。
要是再敷衍下去,恐怕衡弃春明日就会跑出去揪着街坊四邻的衣领问:请问我和我家的那头狼真的是道侣吗?
真令狼头大。
水烧开,楼厌将处理好的兔子扔进锅里盖上盖子,然后大跨步朝着衡弃春走过去。
“对。”楼厌躬身,大着胆子挑起他师尊的下巴,用指尖在那片细嫩的皮肤上挑逗两下,攻势凌然地强调,“师尊还唤过我夫君呢。”
楼厌说完就站直了身体,借着屋里一盏小灯垂眸看他。
本以为衡弃春还会喋喋不休地追问下去,谁料他竟陡然僵了一下身体,随后不自然地躲开了视线。
楼厌疑惑地挑了挑眉,还没发问就看见衡弃春而后浮起一层红晕。
衡弃春踢掉鞋子,背对着楼厌翻身躺下,只传来一声闷闷的:“哦……”
楼厌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劲儿,但难得不用再编更多的谎话来回答衡弃春的问题了。他终于松了口气,开始全神贯注地料理那只兔子。
当日他和衡弃春凭空出现在女歧山,正赶上一群山民上山朝拜九子母,众人被从天而降的两人吓了一跳,纷纷质问他们是不是外面的妖邪。
那架势险些就将他们生吞活剥了。
楼厌当时就想说他师尊是十八界的师尊,看见衡弃春一副懵懵懂懂又灵力全无的样子,转头又把那句话咽了回去。
此处鱼龙混杂,若是贸然说出身份,恐怕又会招惹虚生子一类的小人。
后来楼厌想了想,对着漫山遍野的山民说自己和衡弃春是一对前来寻亲的道侣。
女歧山的族长最乐得成人之美,当即打消了疑虑,还拨了一间空房子借给他们暂住。
这一个多月来,楼厌每日都假借“寻亲”之名出去打猎,带回来的野兔山鸡全都进了衡弃春的肚子。
他的厨艺见长,一锅兔肉不多时就弥散出香气。
楼厌揭开锅盖夹了一筷子尝了,觉得味道还不错,于是盛到碗里叫衡弃春起来吃饭。
“师尊!”楼厌探头,“兔子做好了,快来尝尝!”
一声过去,内室里却没什么反应,楼厌不由地蹙了一下眉,疑心衡弃春又因为不舒服而睡下了。
他觉得这么美味的兔子实在不该辜负,想了想,还是决定去把衡弃春叫起来。
此间屋舍窄小,转过屏风便是内室。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屋里的灯油竟然已经燃尽了,铜盏之上余烬未消,整个内室却漆黑一片。
楼厌警觉地踮着脚向里迈了两步,停在衡弃春榻前,躬身听床上的动静。
寂静的屋舍里只剩衡弃春绵长的呼吸声。
楼厌猫着腰半蹲在床前,敏锐的狼目勉强在黑暗中看清衡弃春的身形,极小声地叫了一句:“师尊?”
没有回应。
真睡了?
还这么沉。
担心外面那碗兔肉要凉了,楼厌狠了狠心,干脆抬高音量又唤了一声,“师尊?起来吃了再……啊!”
一阵天旋地转过后,楼厌已经被衡弃春拽着手臂拖到了床上。
肩胛骨与软绵绵的被褥相撞,没觉得有多疼,但兜头罩上来的被子还是让他懵了一下。
干干干什么?!
楼厌不知道衡弃春哪来那么大的力气,伸出手在被子里试探着摸索起来,手指在黑暗中碾过两寸,顺利碰到一截温热滑腻的皮肤。
他颤了一下,过电一般将手缩回来。
——那是衡弃春赤诚光.裸的身体。
干什么啊!
不是说睡觉一定要穿亵衣的么,为什么他自己倒脱光了!?
楼厌手忙脚乱地从被子里钻出脑袋,迎面便撞见了衡弃春那双隐在暗色中的眼睛。
“你我既然是真的道侣,为何你一直逃避与我同榻而眠?”衡弃春在夜色中看着他,眉眼垂落,不同于以往高高在上的清冷神情,反而带上一抹缱绻落寞。
他低声唤:“夫君……”
救命……
楼厌尾骨一痛。
狼会死的。
他本能地想要下床逃离,可敏锐的视线还是精准地捕捉到衡弃春那双写满了失落的眼睛,心头没来由地颤了一下。
狼崽子就这样慌了神。
上一世积攒到最后的那些恨意、想要让明月与他同坠深渊的旖旎心思就这样翻涌而起。
不知道为什么,他很想舔咬衡弃春的侧颈。
他也确实这样做了。
尖锐的犬齿贴在那片白嫩细滑的皮肤上,激起身下人的阵阵颤栗。
楼厌闭着眼睛,口腔咬合用力,终于尝到了血腥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