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章

  她在迫切地寻找救命稻草,也在寻找证据,一种哪怕他结婚了,也会对别的女人动心的证据。
  这意味着他同样会对闻葭不忠,起码能让她宽慰,让她心里好受一点。
  “不会。”
  简短的两个字,为什么会让她失望又欣喜?
  “如果我真的跟你结婚了,我也许还会是位好丈夫。”
  沈知蕴听着,神色极其晦暗不清,混合了疑惑、欣喜、无措。
  她笑了笑。
  “但是这种好,并非是出于爱,”他看向她,“只是出于责任,或者说,义务。”
  “但现在事实就是我遇见她了,所以也绝对不会有其他任何女人能让我心猿意马。”
  “是出于爱。”她声线颤抖。
  “嗯,爱,”他补充:“还有责任。”
  话音落,片场里喇叭传出来一声‘咔’。
  沈知蕴趁着许邵廷转身灭烟的瞬间,往他那边买了大半步。
  余光一直瞥着侧边,直到看见一道倩丽身影出现在了拐角处,她立刻垫起脚尖。
  闻葭从片场内走出来,便见一男一女在逆光处站着。沈知蕴趁着间隙向前倾身,似乎想要攀住他肩膀,把自己送进他怀里。
  但她没有得逞,因为许邵廷已经先她一步转回身,他足够敏锐,在电光石火间,干脆利落地向后退了一步。
  没有任何身体触碰。
  他几乎是居高临下地冷睨着她,劝慰,又告诫,“沈小姐,多爱自己一点。”
  旋即往一旁迈步,彻底拉开距离。
  话语消散在寒风里,不断鞭打着沈知蕴的身体,她没了重心,一个踉跄就要往前栽去。
  好在及时出现了一只手,纤瘦白皙,但意外有力,把她往回拉,稳住她重心。
  闻葭仍旧穿着戏服,见她站稳了,才松开她。
  但她只是微笑着看向沈知蕴,什么也没说。
  沈知蕴咬着唇,明明是垂着眼眸,可偏偏脖颈高高地昂着,不肯低一下。
  她挣脱开闻葭的手,谁也没看,决绝地转身往片场走,鞋跟一下一下地响着,踏得很有力。
  闻葭收回目光,感受到男人牵起自己,回望他,“跟她说什么了?”
  “没什么,只是说了一些实话。”
  男女主的戏份快要开拍了,宋彦霖才到片场。
  场务出来喊人,“闻姐,宋…”话说到一半,看见许邵廷,把后面的收了回去,“闻姐,快快快,开拍了。”
  “马上去。”她心虚地抬眼去看他,“今天公司不忙么?”
  许邵廷答得淡定:“不忙。”
  “那你要不去我房车上休息一下…里面暖和,而且不吵。”
  “不用。”
  “要不…”闻葭努力地找理由,被许邵廷凑到耳畔,亲她耳垂,却威胁,“怎么?跟宋彦霖拍戏?有什么我不能看的?”
  没什么不能看的,无非就是一场比较…亲密的戏罢了。
  她清清嗓子,不敢看他,“那你答应我…你看了,晚上不准报复我,我明天一早,还要拍戏…”
  “答应你。”
  闻葭挽着他往里面走。
  但他止步于余见山旁,监视器后,没有陪她踏进拍摄区。
  “闻老师来了,都准备准备!”场务大喊了声。
  闻言,宋彦霖抬起头去看她。
  这动作被远处的许邵廷捕捉到,他细微地蹙起眉眼,凝住宋彦霖的眼神。目光沉静却带着无形的压力,像一张拉满的弓,悬在半空。
  只是静静地立在幕后,一字未发,周身温度却骤然降低。
  他拿过余见山手上皱巴巴的剧本看了眼。
  这场戏,跟先前拍的病房婚礼的那场,是关联戏,陈序要向冯映雪求婚。
  台词暧昧,肢体语言更是暧昧,冯映雪被陈序抱着,两个人将吻未吻。
  剧组拍戏不按剧情顺序,为了找回当初那种感觉,余见山特地给两个主角一些时间酝酿。
  “不回避一下?”他这个戏疯子破天荒地体贴。
  “回避什么?”许邵廷收起剧本,很有压迫感地笑一声,“余见山,你说,我是那么小气的人么?”
  余见山默默收回目光,在心里默念了一句,真不好说。
  许邵廷的到来,让片场的氛围有些许凝固。
  闻葭要在他眼皮子底下,跟别的男人拍亲密戏。
  其实这种情况他们屡见不鲜,但也许是许邵廷的身份作祟,他们都在替她胆战心惊,往日那些细微的声响,都自觉噤住了。
  “摄影、灯光、场记、收音,就位。”
  闻葭在点位上,最后一次,怔怔地转头望了一眼。人潮汹涌如海,她却一眼看见许邵廷。
  隔着无数人影、无数喧哗,他也在看她。
  她看见他嘴唇动了动,无声地说了一句话:
  “我在这。”
  闻葭抿抿唇,朝他微微点头,便不敢再看。
  场记板‘啪’地一声响。
  冯映雪穿着宽松柔软的旧毛衣和棉质长裙,坐在轮椅中。
  陈序站在她身后,夺过她手中的画笔,“映雪,我有话想对你说。”
  冯映雪操纵电动轮椅,缓缓转过来,阳光勾勒出她清瘦的脸庞,眼睛亮得惊人,“陈序,抱我起来。”
  陈序深吸一口气,弯下腰。
  她的身体很轻,带着一种脆弱的易碎感,让他心头发紧。
  她指引着他,慢慢退后几步,到了一张工作台前,她被轻而易举地抱到台面上。
  这个姿势极其亲密,也极大程度地利用了她尚能控制的最后一点力量,让她能摆脱无力的双腿,获得一种奇特的、暂时的主动权。
  陈序双手下意识地护在她的腰侧,不敢用力,也不敢松开,生怕她有一丝不稳。
  “映雪…”
  他才开口,就被她指尖轻按嘴唇阻止。
  “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你不要说。”
  她微微喘了口气,额角有细密的汗珠,但目光始终锁着他。她抬起那只尚能活动的手,指尖轻轻抚过他的眉骨、鼻梁,最后停留在他的嘴唇上。
  “为什么不让我说?”他护在她腰侧的手,终于敢稍稍用力,将她更稳固地圈进自己怀里,在她耳边低语:
  “映雪,我们结婚吧。”
  冯映雪沉默了很久,深深地凝视他,“你看,我连这样抱住你,都用尽了全力。”
  她的声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不是源于疾病,而是源于汹涌的情感。
  陈序的心像是被狠狠攥住,酸胀难言。他看进她的眼睛,那里面有无声的呐喊,有对冻结命运的挑衅,有对他最直接、最滚烫的渴望。
  “正因为这样,我才更要娶你。一秒钟的名分,也好过一辈子的遗憾。”
  两人鼻尖相抵,呼吸交融。空气中松节油的味道似乎也变得馥郁迷人。
  冯映雪的手指继续描摹着他的唇形,眼神迷离又专注。她用气息发音,“然后呢?让你在婚礼上…抱着一个连站都站不住的新娘?陈序,我不想我们的爱情,从一开始就被同情包围。”
  “我不在乎!”他近乎迫切地说:“我们可以不要婚礼,或者办一个只有我们两个的婚礼。映雪,让我照顾你,名正言顺地…”
  冯映雪垂眸,泪水无声砸落,笑得很脆弱,“我要怎么以妻子的身份,看着你替我换衣服,喂我吃饭,最后,甚至替我呼吸?那对你太残忍了。”
  陈序眼中也泛起泪光,“那不是残忍。那是我拥有的全部。映雪,给我一个身份,让我名正言顺地陪你走每一段路,哪怕是…最后一段。让我不是以男朋友,而是以丈夫的身份。”他抬起头,指尖轻柔地擦去她的眼泪,“我需要这个。我需要这个身份来锚定我自己。”
  更多的泪水滴在他手心。
  冯映雪摇头,“陈序,不要再在我身上浪费时间了。”
  那笑容在阳光下几乎透明,又美得惊心动魄。她缓缓闭上眼睛,仰起脸,像是在索吻,又像是在奉献自己。
  陈序捧住她的脸,偏头。
  “咔——”
  剧本到这一幕为止。余见山毫不犹豫地止住,他满意地颔了颔首。
  闻葭一旦找到感觉,就是无人可匹敌的状态。宋彦霖在圈内也算半个实力派,这一场,竟有些接不住她的戏。
  大冬天的,余见山摘下帽子,擦了擦额角的汗。
  他没看见许邵廷的表情,也看不见,因为早在他喊下‘咔’的那个瞬间,许邵廷就从于凯晴臂弯里抽过那件长羽绒服,步伐沉稳地迈进了拍摄区。
  闻葭一时无法从冯映雪的身份中剥离,仍旧在哭,但她不愿把重量倚在宋彦霖身上,没有支点,只能孤零零地捂着嘴哭得浑身发颤。
  许邵廷长腿阔步,近乎强势地将身体横亘在了她跟宋彦霖之间。
  宋彦霖被他的气场挤得后退。
  直到确认眼前的人是许邵廷,闻葭才放心地把自己倚进他怀里,死死地攀住他的肩膀,几乎要把他的风衣抓起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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