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闻葭红着双眼,睨着她们,“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做贼?”
  于凯晴拉着许易棠快步跑回了片场。
  身后传来男人的脚步声。
  许邵廷把羽绒服往她身上披,揽过她的肩膀,带他往片场里走。
  “刚刚那条片段还要再拍么?”他问。
  “不用,一条过了,”她有点难为情,“余见山该不会是看见你在场,所以不敢拍了吧?”
  “你太小看他了,如果他会因为我在就不拍,那他就不叫余见山了。”
  午休还没结束,人们三三两两地捧着盒饭蹲在机器边,往嘴里扒饭,也有的累得直接倒下,裹着棉袄就地午休。
  闲着的几个见两个人进来,一口一个许董闻老师叫得起劲。
  宋彦霖抬眸,就看见她做着‘嘘’的手势,被男人揽着腰。
  他的视线在闻葭身上停留了一阵,继而转向许邵廷。
  许邵廷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就捕捉到了那道目光。他不紧不慢地掀动眼皮回视,仿佛在无声地丈量对方的底细。
  眼神比看沈知蕴还要危险几分。
  下午先开拍宋彦霖跟潘韵文的戏,是简单的过场戏,总体来说很顺利,闻葭在一旁边围观边读剧本。
  许邵廷没一直在片场待着,而是回到了房车上处理公务。
  直至傍晚,闻葭的戏份开拍了,他才踏出来。
  唯一让他欣慰的是,这一场不是他跟宋彦霖或其他任何男人的戏,而是她跟潘韵文的戏。
  潘韵文在戏内饰演冯映雪的妹妹冯逐秋。
  她是新人演员,余见山不大放心,将只吸了三分之一的烟踩灭,给两人讲戏。
  用剧本指着闻葭,“这场戏的情绪,不能靠大的动作,全靠你这张脸,尤其是眼睛,我要看到你的眼神,你看逐秋,你的妹妹,你心里有爱,有舍不得,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因为她健康、她能自由走动而产生的羡慕,甚至是一丝丝的嫉妒,但这嫉妒很快又被你自己压下去,变成更深的悲哀。因为你知道不怪她,你只怪这命。所以你的眼神,要给出这个层次。现在来一遍我看看。”
  闻葭背过身去酝酿了会儿,涉及到要哭的戏,又无缘无故地想起许邵廷说的那番话。眼中不自觉地有泪。
  余见山不明所以,“眼泪是到最后一幕才流出来,你流得太早了,你再琢磨一下,呼吸也要稍微控制一下,想象用尽力气才能吸进一点点空气的那种感觉。是一种细微的感觉,让观众能替你憋得慌。”
  说完又转向潘韵文,“韵文,逐秋这个角色,戏在你身上。你是健康的那个,所以你的痛苦在于你的无能为力和你的愧疚。你看着姐姐那样,你想替她,但你替不了。你想留下,但生活推着你必须走。你的感情是外放的,但也不是嚎啕大哭。你的眼泪可以在眼眶里转,憋着,细节上如果把控好,会比眼泪更有力量。比如肢体、犹豫,你走过去想抱她又不敢用力、你要让观众感觉到那种压得你喘不过气的爱和痛苦。”
  “你们俩的交流,不在台词上,在眼神的拉扯里。一个抬眼的费力,一个低头的不忍。这种沉默里的东西,才是最能戳人的。记住,是姐妹,是至亲,有很深的羁绊和理解,所以很多话不用说出来,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什么。”
  他缓了口气,“我们就拍这种内在的,细微的,当然镜头语言我也会配合,明白了吗?好,去准备一下。”
  ……
  镜头缓缓推近,到了这场戏的最后一幕,没有台词。
  冯逐秋最终没有拥抱姐姐,她怕那个小心翼翼的拥抱会击碎两人最后的坚强。她只是深深看了一眼,仿佛要将姐姐的模样刻进灵魂,然后决绝地转身离开。
  门被轻轻带上,发出一声沉重又克制的闷响,彻底隔绝了姐妹俩的世界。
  空荡的房间里,只剩下冯映雪一人,和窗外漫入的、缺乏温度的光线。一切挣扎与喧哗似乎都沉寂下来。
  镜头定格在冯映雪的特写。一滴泪,从她几乎无法动弹的眼角,挣扎着溢了出来,无声地滑落,留下一道冰冷的湿痕。
  仿佛是她对抗这个冻结世界的,最后一道微弱的涟漪。
  余见山早该喊‘咔’的,但是他没有,而是眯起眼睛仍旧看着监视器,把这场戏延伸到了不属于它的长度。
  两分钟之后,他感觉到自己在电影生涯上,第一次为自己的主角竖起了汗毛,才开口,喊了结束。
  他双眼早已混沌湿润。看着监视器中的女主角,他脑海中蓦地浮现出不知道是谁跟自己说的一句话——
  闻葭是靠哭戏杀出一条路的。
  以前他不信,现在,他深信不疑。
  晚上九点,片场正式收工。
  闻葭习惯性朝剧组商务车走去,还没坐上,被许邵廷一把捞了回来,塞进那辆劳斯莱斯,径直回酒店。
  这两天她生病,他嘴上说不忍心碰她,却也只是不忍心真枪实弹地碰,手还是很畜生地不安分。
  美名其曰,“出出汗,好得快。”
  结束后,见她彻底尽兴,软绵绵地陷在被单里,他轻拍她臀,“去洗澡。”
  “抱我。”
  自从他来了之后,她变得出奇的懒,喝水要伺候、卸妆要伺候、洗澡要伺候。
  “几步路,小姐。”
  “我生病了,一步也走不了。”
  “……”
  他无语地看她一眼,“你少跟许易棠待在一起了,好的不学,耍赖的本领倒是见长。”
  这回换她好整以暇,“那你说,你小妹好的地方是什么?”
  许邵廷难得语塞,直接俯身将一.丝.不.挂的女人打横抱起,往浴室走。
  与此同时,缦嘉顶层的电梯门无声地滑开。
  最先踏出的是一只尖头细高跟。
  女人一身干练的白色掐腰西装搭配阔腿裤,黑色的大波浪卷随着步伐微微晃动。
  鞋跟踏在大理石地面上哒哒作响。
  走廊上的酒店经理看见她身影,吓得一个立正,毕恭毕敬迎上来:“许总好,今天怎么有空过来了?”
  她没接话,扬扬下巴,径直问,“我哥哥在里面?”
  经理如实告知,“在的,许总。”
  许易姝一脸了然地笑了声。
  她虽然没有掌握集团的实权,但对于集团旗下的产业,有绝对的话语权。
  缦嘉作为天许旗下最突出的品牌之一,很受宠,早年被许易姝亲自跑前线经营了五年之久,版图拓展到整个亚洲之后,她才退居幕后。
  因此酒店的任何动向都在她眼皮子底下。
  缦嘉有个高层心照不宣的规则——
  每一家门店的最顶层,总有那么四五间行政套房,是一律不对顾客开放的,只供私人使用。
  她前半个月就听缦嘉的副董andy说了,“少爷那间套房住进了个女明星。”
  她不以为然,没往深想,“许砚丞?开玩笑,他前段时间刚跟我发完誓说五年之内不谈恋爱,还女明星?”
  andy:“是大少爷。”
  许易姝咂舌,“…大哥好样的。”
  她原本准备亲自来拜访一下这位大嫂的,转念一想,许邵廷不在,未免唐突,于是按捺下来。
  直至昨天,又听见andy前来汇报,说大少爷本人住进来了。
  这下她是一刻也等不了,常驻香港的她,当即飞回内地,准备一次性拜访大哥大嫂。一举两得。
  她风风火火地按响门铃,等了半分钟,门才被男人打开。
  许邵廷手搭着门框,慵懒地站着,兄妹俩近半年没见,他没一点意外的神色。
  “晚上好。”
  他高大的身形几乎挡住了室内的所有春光。
  “晚…”许易姝上下打量他一眼。
  明明领子端正、袖口整齐、西装裤笔挺,是一副正经的模样,却让她有点分辨不出,到底是衣冠楚楚,还是衣冠禽兽。
  眉宇间透出的慵懒让她直觉判断出,大哥刚刚绝对没干好事。
  她下意识地往门内望了一眼,“我是不是来的时机不大对?”
  “没有。”
  “那你刚刚在做什么?这么久才来开门。”
  “洗澡。”
  许易姝再次打量他一眼,衬衫领子不仅整齐,连扣子也没解一颗,“….洗澡?”
  许邵廷面不改色,“我没说是给自己洗。”
  许易姝秒懂,但还是得装,“嫂子也在?”
  “少装。”他睨她,“你过来什么事?”
  她清清嗓子,“来视察。”
  “你放着香港不管,飞云港来视察?如果我没记错,你上一次来还是六年前。”许邵廷泰然自若地抱起手臂,往门框上倚,“这里不是andy管着?”
  “……”
  许易姝被噎一下,放轻声音,“我来拜访嫂子。”
  许邵廷回头往里面望了一眼,“今天不方便,过段时间让你们正式见面。”


上一章目录+书签下一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