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2章
说好了哪怕忘不掉也要悄悄放心里的。
但她发现自己竟然做不到。
真的做不到。好难好难做到。
“许董,以后不要做这种傻事了。”
“还会再有下一次吗?”他问。
“我也不知道…也许不会了。”闻葭闭上眼睛,任由眼泪流下,摇一摇头,“对不起,我不应该打电话给你的,很冒昧,下次不会…”
她关掉摄像头,要狠心挂断视频之际,被男人叫住。
“闻葭,”他温柔地凝视着屏幕上一片黑暗,
“我很想你。”
她想说她也是,闲下来的每分每秒都在想他,想得睡不着觉,想得食不知味,想得剧本也看不进。
但她说不出口。
也不能说出口。
“你要好好生活。”
思来想去,只剩这句最衷心的祝福。
又该挂断视频了,男人再一次叫住她:
“我可以等你。”
闻葭头埋在枕头间,几乎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许邵廷在这端没听见她的声音,第一次萌生出不符合他的执着,
“我可以等你不想做大明星了,回到我身边。”
闻葭咬住嘴唇,用痛感让自己清醒,死命地摇着头,这次,径直把视频挂断了。
她独自在房间里,泪滴在床单,终于可以放声哭出来,“对不起…许邵廷,真的真的对不起…”
她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他,这不是他们分手的真正理由。
-
从瑞士回国的当晚,许博征也前脚接后脚地抵达馥山大道。
这次父子俩没在书房。
许邵廷搭着腿坐在客厅的沙发内,许博征站在窗前,两个人相望着。
许博征看出来了,他儿子状态很不好,从他进门到现在,眉宇没松懈下来过,连他的烟也不接了。
“我暂缓你职务,让你想清楚,”他摇一摇头,“你倒好,到瑞士去散心。”
许邵廷心里明白,许博征愿意给他考虑的空间,其实就是默许了他的感情。他哼笑一声,重复道:“让我想清楚。”
“我从带你去见苏文霜那一刻起,就是在默许你跟她谈恋爱。”
无数个夜里,许博征辗转反侧想明白,许邵廷首先是自己的儿子,才是许家未来的主人、继承人。
他到底还是动了一点做父亲的私心。
“没用了,”许邵廷目光跟语气都是麻木不仁,“已经分手了。”
“她提的。”
“是。”
“她为什么跟你分手?”
“她有自己的路要走。”
许博征转个身,面朝落地窗,指尖夹着一只雪茄烟,却半天没吸,良久问道:“这是她跟你说的分手理由,是吗?”
“嗯,“许邵廷自嘲地牵一牵嘴角,“你很厉害,算准她会因为事业放弃感情,也算准我不忍心看到她变成苏文霜那样,所以带我去见她,好让我死心,让我利落地分手,我该谢谢你。”
许博征指尖抖落烟灰,过了很久开口,“邵廷,这也许不是她跟你分手的主要原因。”
“你想说什么?”许邵廷神色依旧平静。
“她还在云港的时候,我去找过她。”
“所以呢?”
“我劝她想清楚。”
“她是想清楚了,很清楚,说不能耽误我,说我也会有很好的以后。”许邵廷静静地坐着,拢着自己额头,掌心深深地抵着自己眼窝,“所以我不理解,为什么对她偏见那么大,笃定她是因为看重我的身份,才跟我在一起。”
“她确实不是因为你的身份才跟你在一起,现在我可以确定。”
许博征这才从窗前转过身,凝视着儿子,他眉间的愁一点也不比他少。
“什么意思?”许邵廷蹙起眉,缓缓抬起头去看他。
一刹那,他似乎明白过来了什么,但他不敢继续往深处想。
“我去找她,提了两件事,第一件事是,她值得更大的舞台,”许博征缓缓地坦白:
“第二件,我说暂缓了你的职务。我本意是让她知道,为了她你已经付出了实际代价,看她是否会为你着想。”
沙发上那道高大的身躯猛地一顿。
有一把匕首。
有一把匕首精准地刺入他最不设防的地方。
那一瞬间,许邵廷只觉得胸腔里有什么东西轰然倒塌。不是剧烈的刺痛,而是所有支撑被瞬间抽空后,缓慢而无声的塌陷。
“只是我没想过,她会直接跟你说分手。或者说,我没想过她会第二天就提分手。”
上位者当惯了,做任何事都带着不容置喙的决心、不计后果的决绝。但是此刻,他知道自己的方式错了。
他意识到自己想试探闻葭,想考验两个人的感情,不该用这样的方式的。
自己的那番话,对于一对相爱的男女来说,是相当致命的。
许邵廷强忍痛楚,缓缓站起身,几乎快要站不稳,后退了两步,“所以,分手那天她跟我说,不能耽误我,说我会有很好的以后,说我们谁都没错,错的是身份。”
他咽一咽嗓子,“原来指的是这个身份。”
“是吗…?”他反问。
“也许。”许博征叹口气。
许邵廷的思绪好凌乱,在脑海里回忆分手那天的每一帧。
“怎么会这样?”他几乎快要喘不过气,“我应该早就意识到的,那个时候我没懂,我为什么没懂?”
他在问自己,他在责怪自己。
许博征眉头深深地锁着,仿佛不忍心去听他说的一字一句。
许邵廷缓慢地点头,“所以,你跟她说她值得更大的舞台,不过是给她提供一个跟我说分手的理由罢了,”他一字一顿,“不愿意让我放弃继承权,才是她跟我分手,最根本的原因。”
“邵廷,我跟她说那些并不是一定要逼她跟你分手,只是试探,或者说考验,我甚至已经做好了等她来向我为你求情的准备。只是我看得还不够透,没想过她会这么决绝。没想过她会为了成全你,选择直接放手。”
许博征没办法继续说了,双手撑着沙发,第一次深深地埋首,“我没考虑后果,我不可否认,她是因为我的话,才离开你的。”
许邵廷自嘲地笑了笑。
父子俩之间该剑拔弩张,该针锋相对的。
但是此刻客厅却安静得可怕。
“她回霖州那天,你带她回家,我在楼上看着。看了很久很久,最终没看见她下车,那个时候,我知道我弄巧成拙了,我并不满意这个结果,因为我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我原本不想说,以为你去瑞士能想通。想着干脆瞒着你,不能再让你承受一次心痛。只是我现在亲眼看到,你状态真的很差很差,总也恢复不过来。”
许博征后悔莫及地摇着头。
这是自许邵廷二十岁之后,他第一次见到他这副模样。
仿佛心空了一块,最后外化为灵魂被抽走,只剩一具空荡的躯壳。
“所以,”许邵廷稳住自己的躯壳,“她跟我分手,都是为了我。”
他站在那里,整个世界的声音都消失了。
一种排山倒海的钝痛随之而来,绵密而沉重,像深海的水压,从四面八方挤压着他的心脏,每一次搏动都变得无比艰难。
他想起那晚她说,“我不能耽误你的。”
他想起那晚她说,“你会有很好的以后。”
原来,她并非自私地抽身而出,而是将他推回了他的“很好的以后”里。
他当时为什么没听懂?
为什么只顾着沉浸在自己的失落里,却没有去深究她那近乎悲壮的理智从何而来?
“对不起,是我弄巧成拙。”
许邵廷屏着自己的呼吸,慢慢匀出之后,又自嘲地勾勾唇,冷静地说:“不怪你,她一直知道有这么一天。”
许博征错愕,抬起头,神色凝重,“为什么?”
合约的事,他没办法说,他恍惚地摇了摇头,似乎还没从刚才那场精神凌迟中回过神来。
他第一次知道,原来心灵上的重击,比很多年前那场快要夺去他生命的车祸,还要痛苦一万倍。
他真的迷恋这样的疼痛吗。他在心里问自己。
许博征看着他身影,“邵廷,现在也许还来得及。”
他没接话,踱到书房,身体被灌了铅,步伐沉重而缓慢。
他坐在书桌前,将分手那天她说的话,一字不落地回味了一遍,近乎自虐——
“错的是身份。”
“对不起,我们都该有更好的以后。”
“我不能耽误你的。”
很残忍的话语,但也让他愈发的清醒。
“我该听懂的,我为什么没听懂?”
好半晌,等心底的风雨雷暴暂息,刺痛过劲,许邵廷再度开口:
“不能就这样算了,”他摇头,自言自语,“我不能就这样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