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闻葭心头一松。
她清醒地知道,余见山愿给掂量的机会都算是大发慈悲。否则以他的脾气,根本不屑多言。
“理解理解,我肯定要试镜的,余导。”钟睿忙不迭补充。
“等我消息吧。不过丑话说在前头,我的戏,试镜也不走寻常路,到时候别给我喊苦。”
“谢谢余导,我一定全力以赴,不怕吃苦。”
余见山老神在在颔一颔首,继续对闻葭,“你这么大费周折带新人来见我?我没给定数,你不恼?”
“您有您的规矩。”
“你有没有想过,钟睿想拿个角色,不过是你跟他说一声的事,这部片子有他的钱在,你不是知道?何必这么弯弯绕绕?”
餐厅窗边的这个角落一时悄无声息。
闻葭跟钟睿都知道这句话里的‘他’,指的是谁。
闻葭背脊微微一僵,斟酌着,最终还是没有说出自己跟许邵廷分手的事。
只是她掩饰得天衣无缝,没让余见山瞧出任何端倪。
钟睿看着闻葭恍惚的侧脸,轻声接话:“余导,是我自己想要您一个公平的机会。”
-
又是一年圣诞将至,云析上下都知道,这段时间,许邵廷不会在国内。
只是今年,员工们暗暗纳罕,顶头上司消失得未免太早了些。
十二月初开始,便再也没有在公司现过身。
许易棠为了讨要圣诞礼物,诡计多端三番五次地跑到公司去找她大哥,推开董办的门,都是空空如也。
整个公司上下只有林佑哲知道实情,但是他被许博征下了封口令,半个字也不准透露。因此每次许易棠来,或者董事会其他人问,他都只好用一句‘今年瑞士事情多,许董提前去了’,来打发所有人。
包括赵兴岚。
许易棠不甘心,圣诞节当晚给许邵廷打了通电话,打不通,才想起来他不在国内,只好转战微信视频。
接通的那一瞬,她脸上的明媚笑意缓缓凝住。
“你怎么了?哥哥。”
男人懒洋洋地反问:“怎么?”
“…你看上去很累。”
“是么,”许邵廷无所谓地笑笑,“事情多。”
他看向屏幕那端的少女,“你打电话来什么事?”
许易棠沉吟半晌。
她想换一辆新的轿跑,又舍不得动自己的小金库,于是准备用圣诞礼物的借口,到她大哥这里狠狠地捞一笔油水。
只是她娇纵归娇纵,他宠溺归宠溺,拿人手短,她不能一上来就狮子大开口,于是准备从能让她大哥开心的事情上入手。
绞尽脑汁后,她问:“我嫂子呢,在你身边吗?我想她了。”
许邵廷玩打火机的动作也顿住,嗓音沙哑,“不在。”
他少说了一个字,他原本想说的是,不在了。
许易棠不以为意,哼哼两声,“你竟然舍得让她不在你身边?”
男人自嘲地牵起一点笑,“我没能把她留在身边。”
打火机砂轮轻响,许邵廷衔了根烟在唇边。
这一刻,许易棠确认了她大哥的反常。
首先,她活到现在,从没听他说过这样妄自菲薄的话。
其次,从小到大,她没见他在自己面前抽过烟。
谅她再不解风情,也该懂了些什么,关于礼物,也不敢再开口。
可许邵廷又怎么会看不穿她。
他吁出一口烟雾,“圣诞节想要什么?哥哥给你买。”
许易棠表情僵住,声线不自然,“没…没什么想要的…”她良心发现,天真地说:“只想要你开心一点,哥哥。”
“多谢你。”许邵廷牵起笑。
兄妹俩的电话很短暂,挂断没两分钟,他的通话铃声又再次响起。
他无奈地摇一摇头,想是许易棠“回心转意”,终究舍不得那份礼物,
直到看到屏幕上显示的备注。
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
指尖的烟蒂簌簌地抖落下烟灰。
他没立刻接通,而是深深地呼吸了几口气,直到发现心跳怎么也平复不了,他等不急了,才颤抖着一只手接通的。
她没开视频,声音通过漆黑一片的画面传来,她叫了声他名字,“许邵廷…”
男人在瑞士的别墅里,壁炉燃得旺,他静静地听着她的呼吸,‘嗯’了一声,强装镇定地应:“我在。”
“唔…”
他的声音还是让她那么安心,她瓮声瓮气地嘟囔一下,没继续说话。
“你喝醉了。”
哪怕隔着十万八千里远,隔着冷冰冰的屏幕,他也毫无犹豫地断定。
“我没有醉…”她脸蒙在被子间,算不得清醒,
“祝你圣诞快乐。”
她原本想说,祝我们相遇快乐。
可醉意朦胧的大脑像一团浆糊,谅她掰着手指,也算不清他们具体相遇了几年。
只好作罢。
“圣诞快乐。”许邵廷笑了笑,“你打电话给我,只是想说这个么?”
闻葭在这端,无声地摇了摇头。
其实,在今天之前,她已经度过了很多天完全没有他的日子,她以为自己已经顺利地把他忘了。
只是今天她喝了点酒。
那些被理智严防死守的思念,像雪崩时第一块松动的山岩,轰然滚落,白雪顷刻间淹没了所有清醒的边界。
她是被埋在雪花下面的人,命悬一线,只想求救,顾不得理智,颤颤巍巍地给他打电话。
“不是的…许董,”她翻过身,鼻腔终于能吸进新鲜空气,眼角有点泪水,应当是被酒精刺激的,她倔强地擦掉,“我打电话是想问你,你最近是不是在瑞士?”
“嗯,在瑞士有一段时间了。”
“出差吗?”
她不能说自己知道他被暂缓了职务,只能这么问。
“出差。”
他也不能告诉她自己被暂缓了职务,只能这么答。
“瑞士…下雪了吗?”
他走到窗边,拉开厚重的窗帘。窗外,山的雪峰在月色下泛着清辉,鹅毛般的雪花无声飘落,覆满了庭院、松枝和圣诞树。
“下了,”他看着那片纯白,声音不自觉地放得更柔,“很大。”
“哦…”她似乎轻轻笑了一下,气息微弱,“真好。我这里,没有雪,只有雨,冷冰冰的…”
他听着她话语,仿佛能看见她蜷缩起来的样子,心尖像是被什么东西拧了一下,“别感冒。”
她枕头间越来越湿,但她很能忍,不让他听出一丝一毫颤抖的声线、细微的哭腔,“你那天…给我发消息说我在瑞士…”
“你没回。”
“嗯,”她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水晶灯,轻笑,“我没回。不是故意不回。是我看不懂你的消息,因为我不在瑞士,我没有去。”
她确确实实是喝醉了,话语零碎,又是组词式的往外蹦,想到什么说什么。
电话两端静默了半晌。
她将手机放到眼前,贪恋的目光,一寸一寸地描摹他的五官。他样貌真的很好,她总也看不腻,比以前更消瘦,但也更深沉。
许邵廷喉结明显地滚动了一下,极力咽下某种钝痛后,撇开目光,“嗯,我知道,后来我发现是我看错了,有个女孩长得很像你,我以为是你。”
“你追上去了吗?”
许邵廷喉结动得愈发明显,他没回答她,“我想看你,让我看看你好不好?”
“不好,”闻葭抹一把眼泪,“我们已经分手了。”
“只一眼。”
闻葭想拒绝的,却鬼使神差地点开了摄像头,她喝醉了,却还是很机灵地整理了一番表情,只是眼角的一点粉红还是出卖了她。
惺忪的神情映着白皙的脸庞,发丝有些凌乱地铺散开,脸颊透着不自然的酡红,是醉意,也是情绪翻涌的证据。
很漂亮,很清丽。
看得许邵廷呼吸一顿。
他彻底灭掉烟,指尖隔着屏幕摸她脸庞,那样温柔,一如他的语气,“别哭了。”
“我没有哭呢。”
许邵廷忽略她的谎言,“不在家吗?”
他是故意这么问的。
他知道她进组了,并且剧组就在霖州本地取景。是于凯晴悄悄告诉他的。
“我还要工作赚钱的,许董。”她故作轻松地说。
他点一点头,“你变瘦了很多。”
“你也是。”
“我是为角色变的。”她狡辩,仍旧微笑着,“现在我给你看我了,你该回答我,你那天看到一个长得很像我的女孩,有没有追上去?”
回应她的是冗长的沉默。
不知过了多久,他才开口,“追上去了,追遍了我们之前走过的每一条路,没找到她。”
她该为自己隐藏得好而窃喜的,但她再也笑不出来了。
说好了不纠结的,说好了要忘掉他,说好了要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