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那人嘀咕一声,别扭地顺着这个姿势扯开林承烨胸口带血的白布,将一旁早就准备另一段换上。她刚想将林承烨平放下,怀中的小孩儿却皱了皱眉,她一下又僵住了身子,于是林承烨顺势又往她怀里钻了钻。
  那人苦恼地又试了几次,最后只得认命地将林承烨拢在怀中,一直待到明月离去,晨光初上。
  ……
  再醒来时,已经是天光大亮,日头当空。
  林承烨眨了眨眼,模糊的视线渐渐清晰。映先入眼帘的是床头一方朴素的方桌,上面搁置的白瓷瓶里插着一束带露水的梅花,在晨光中温柔的盛开。
  她又一次试着探寻内海,但依旧得到和昨晚一样的答案。
  或许还要更差,内海不光空虚干涸,竟然已经出现裂痕,她这一辈子大概不再能习武。
  事已至此,能从阎王手里捡回条命已是万幸,武功什么的也不能强求。
  林承烨认命地叹了口气,挣扎地撑起身子。忽然,门被一把推开,一个女孩火急火燎地跑进来,手中抱了个软垫,将她小心翼翼地扶起靠在床头,又端起在火炉上温着的药,自己先用汤匙试了试温度,才递到林承烨手中。
  “林小姐,盟主说,让您醒来把这个喝了。”
  女孩看着也就十五六岁的年纪,一双眼睛明亮灵动。嘴角还始终挂着一抹盈盈笑意,颇为可爱。
  “好。”
  林承烨干脆的一口灌下,那汤药苦到涩舌根发麻。她的五官皱成一团,眉头都快拧出个小山丘。
  “咳咳,请问姑娘,你说的盟主是……”
  “林小姐这是在我们江金盟的地界。”
  那女孩笑了笑,接过林承烨手中的空碗,语气中不自觉的带上几分得意。
  “那自然是我们江金盟盟主——”
  “边迤!”
  第5章
  边迤?
  林承烨一下愣住,欲要继续的一大堆问题尽数堵在喉头,变成黏糊糊的酸涩咽下。她未看清江金盟盟主的模样,但自从醒来后意识回笼,她蓦然意识到这盟主的声音竟与那天从母亲房间中走出的月下白影一模一样。
  江湖谁人不知江金盟的威名,可传闻中那位盟主的名字,她还是第一次听说。
  还真是,造化弄人……林承烨冷笑一声,嘴角抽动,一双眸子冷得吓人。身边的女孩被她骤然沉下的面色吓得一抖,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
  若非这突生的变故,她也幻想过无数种与边迤相遇的场景。或许她那时在江湖中已混出名声,能够入了边迤的眼,与之交好。也或许她依旧籍籍无名的游荡,只如以前那样听着她的传闻,十年如一日的敬她。
  但三个月前她意外听到边迤与母亲的交谈如今想起却分外刺耳,这些毫末的旖旎心思都抵不过排山倒海般的猜忌。
  “你又是何必……你……
  不可能!陛下不可能做出这种事。
  ……那你把这个带走吧。
  若是真的……承烨她……”
  陛下不会做出哪种事?母亲说的若是真的又是什么?边迤带走了什么?她与母亲又是什么关系?这整件事究竟是否是林家招来陛下的猜忌所致?
  重伤未愈,连深思都觉得痛苦,前额滚烫,头顶更如针刺般疼痛。但她无法遏制地一遍一遍回忆那些惨状,又在细碎的只言片语下去猜忌边迤,仿佛这样就能转移她独活的愧疚与惶恐。
  但直觉告诉林承烨,那样不顾一切救她的人绝不会害她,即使有所隐瞒,边迤也绝不会害林府与罔顾犁洮州百姓的性命。
  “……林,林小姐?”
  女孩大着胆子叫了一声。
  “抱歉。”
  林承烨回过神,抬眸望了被吓得坐立难安的女孩一眼,面色稍微缓和了些。
  “请问姑娘,边盟主什么时候再来?”
  不能再这样胡思乱想下去,还不如直接当面问问那人。林承烨才坐了一会儿便觉得眼前阵阵发黑,胸口憋闷,赶紧又躺下缩回被子里。
  “大概要三天,盟主去芜城西边的山里看药圃了,今早看您稳定了才离开。这会儿大概正转悠着去周围给人把把脉,看看病呢。”
  女孩赶紧将为林承烨掖了掖被角,擦去额头的冷汗。这几天她一直跟在盟主身边忙活,还是第一次见盟主这么紧张一个人,内力像不要钱一般,脾气也差了些。
  “林小姐。盟主还嘱咐说您身份尊贵,所以从今日起,我与我的妹妹就跟着服侍您了,小妹刚刚出门给您温姜酒去了。若您同意,给我俩取个新名儿可好?”
  “你们两个……原是她的侍女?”
  “是的,我俩是一对在街上乞儿,后来被边盟主带回来。但也不算服侍,盟主根本不需要人照顾,也不怎么束发,平时呢也就喜欢跟我们俩下下棋。”
  林承烨抬眼在女孩身上扫过,女孩如普通人家里的姑娘一般,澄澈的眸子中并无做过乞儿的卑微与怯懦,显然是被养好了过去的伤疤,不由得和缓下来,不再胡思乱想。
  “那你叫梧桐,你妹妹叫苍柳,可喜欢?”
  “喜欢!这比盟主品位好多了。”
  不等面露喜色的梧桐点头,一个脆生生的声音便接下话,笑盈盈地从门外走进来,手中端着的银碗还冒着白雾,辛辣醇厚地味道冲得林承烨皱了皱眉。
  “林小姐喝了这姜酒再睡吧,盟主亲自调的,很好喝……”
  苍柳侧边发髻垂在肩头,絮絮叨叨地说着,边用勺子挖出一点送到林承烨嘴馋。
  “不用了,我不太想喝。”
  林承烨抿起唇,摇了摇头,她看到梧桐与苍柳面面相觑,神色纠结,自知自己是给两人添了麻烦。
  但她实在提不起一点儿力气,连张嘴都觉得疲惫,再说这个身体喝什么也都是徒劳,留不住也不受补。
  这三天林承烨睡得极不安稳。
  身体时而寒冷时而高热,本来已经稳定下来的身体竟是一日不如一日。她少有醒来,梧桐便会拿着又一碗苦涩的汤药递到她跟前。林承烨大部分时候会拒绝,但偶尔也为了那急得团团转的女孩勉强喝下几口。
  但入夜后,寒风起,那些比真金白银还贵的药也都会混着酸水吐出去。
  后两天林承烨也就一口不碰了,胃里没东西自然也就不会吐,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梧桐总坐在床边眼泪汪汪地看着她,几乎要求着她喝一口了。
  “是真的没什么用。”
  林承烨努力想扯出一个笑容,她本沉静的声音开始变得缥缈,若浮萍无根。但看到这次连苍柳都快掉泪,她顿了顿,又道。
  “实在不行,给我拿点稀粥垫垫肚子。这些药就别再浪费了。”
  “怎么能叫浪费呢?盟主明明说有用的……”
  苍柳这几天眼睁睁地看着林承烨瘦了一大圈,双颊凹陷,一双好看的眸子也无神,急得团团转。
  一开始盟主忽然把她俩推出去服侍别人时她还有些不情愿。但姐姐说那位小姐肯定受了很多苦,盟主那天夜半抱着人回来,一身白衣都染成红色,一步一个血脚印,她这才勉强应下。
  可这几天,她发现林小姐虽不苟言笑,但其实将一切尽收眼底,对她和姐姐处处照顾,就像是江金盟山下的那一颗沉默寡言的青松,却给了往来人荫庇。
  “那我给小姐做点虾仁蛋羹去,您好歹吃一些。”
  苍柳怕林承烨再出口拒绝,赶忙扭头跑出了房门。梧桐则坐下小心翼翼地将林承烨扶起来,靠在软垫上。
  “我陪小姐说说话,您先别睡。可惜我习武不精,无法像盟主那样给您输送内力……”
  “天底下怕是也没几个人能像她一样。”
  那内力柔和却浩瀚如江河,她以前见过母亲与林承桐交手,也没有这般感觉。林承烨勉强打起精神勾了勾唇角,靠着软垫望着窗外出神。
  今日天空雾蒙蒙的,似乎下过雨,空气中有潮湿新土的泥巴味。
  做虾仁蛋羹还要一会儿,林承烨看着梧桐面色愁苦,不由得扶额,随便挑起了个话头。
  “……我本不是江湖人,对江金盟知之甚少,但大概知道在江金盟成立前这里本是混乱无序之地,你不如就给我讲讲这里。”
  总觉得在人家地盘打听人家盟主颇为怪异,不如从旁的打听,毕竟说起江金盟总绕不开那个神秘的盟主。
  “我和苍柳是南齐人,因为天灾成了沿街乞讨的流民,有位女郎瞧着我们一家可怜,向北一指,说,不如去江金盟碰碰运气,可惜走到半路娘就撒手人寰。我俩被捡到带来江金盟时才七岁,未经历过去的动荡,但也曾经听四位长老们说起过。”
  梧桐眼睛亮了亮,好不容易林小姐对什么事儿有兴趣,那话就如同倒豆子一般往外蹦。
  “江金盟永靖九年成立,至今也才十二年,与那些百年江湖门派相比根本不够看,但现在江湖上谁都要敬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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