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孟晖愣愣地看着眼前这个十年多年未见的妹妹,只觉得她此刻的气势很是震慑,已隐隐有了几分威仪。
“你自小便离经叛道,处处欺负怡儿!你敢说在寿安长公主的赏菊宴上你不是故意针对怡儿!”见从小跟在自己身后唤阿兄的小丫头如今变了一个模样,不再事事都听他的,孟晖忽然有些口不择言。
“我幼时只见过孟怡一次,何来的处处欺负她?况且她是府中嫡女,我一个无依无靠的庶女怎么欺负得了她!”
孟顽一字一句铿锵有力,刻意加重的庶女二字无不是在提醒孟晖。
眼中闪过愧疚与心疼,可很快它就被其他更为复杂的情绪覆盖,孟晖一甩衣袖呵斥道:“这话以后不要再提!你虽是庶女但有阿兄在,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我受的委屈难道还少吗?”孟顽反问。
嘴唇张张合合,要说的话卡在喉中,怎么也说不出来,堵在心口涨得难受,孟晖幼时也常想若是阿娘还在,他与昭昭一定是这世上最幸福的人。
可偏偏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却不能亲近,那时的他被困在失去阿娘和与妹妹被迫分开的悲伤中,整日郁郁寡欢形单影只,直到孟怡的出现。
玉雪可爱的小娘子,甜甜的追在身后喊阿兄,起初孟晖是怨恨孟怡母女的,连带着对孟怡也是不假辞色,如果不是她们,阿娘也不必丢了性命,昭昭也不会成为孟府的庶女被送去青州。
可再冷的心也在孟怡一次次的阿兄中融化,直到孟晖将属于孟顽的那份感情倾注在孟怡身上,甚至产生了偏爱。
在孟顽回府后,他心中的那杆秤无数次倾向于孟怡,也无数次将孟顽推远。
兄妹二人再次不欢而散。
孟顽看着孟晖离开的背影苦涩一笑,她与孟晖每次见面他都是为了孟怡的事来兴师问罪。
从前她以为自己与阿兄是世间最亲近的人,可十余年的相隔两地,就算血浓于水也争不过孟怡的日日相伴。
刚回府时孟顽或许是会和孟怡争一争,可如今她早已看透。
她就算是做到再好也比不过孟怡讨人喜欢,又不如孟怡嘴巴甜,她应是天生亲缘浅薄,不被人喜爱。
胭脂色的海棠,在春日里格外娇艳明媚,一树树的西府海棠宛若朝霞缤纷夺目,可惜它的花期短暂,这份美丽不过转瞬即逝。
正如同她的阿娘,那般明媚的女子,便被困死在这吃人的孟府中。
手中的海棠璎珞早已被她抚摸过成千上万次,上面的每一道沟壑,每个角落孟顽都牢记于心。
这是阿娘留给她唯一的遗物。
孟顽是一个很爱哭的小娘子,看话本会哭,受了委屈会哭,害怕时会哭。
可她回了孟府却不曾在人前掉过一滴泪,无他只因她早就明白孟家的人不会因为她的一滴泪而心疼,她也不想眼泪成为她在孟家人眼中示弱的表示。
她孤零零的一个人来到阿娘身边,成为有了有人疼爱的小娘子,可最疼她的阿娘没了,她又成了孤零零的一个人。
再也没人会心疼她为何流泪。
光可鉴人的铜镜,将孟顽悲伤的神情映照在上面。
李翊通过孟顽的双眼,看到了哭泣的小娘子,“就这么爱哭吗?”
有时李翊也不知该拿孟顽如何是好,仅是她一滴泪就让他手足无措。
他十三四岁就上了战场,那时还不及战马高,面对数万敌军也不曾有过半分慌乱。
如今仅是小娘子的几滴泪,就让他乱了阵脚。
“你会嫌我总流泪吗?”孟顽胡乱的擦了一把脸问道。
手不自觉的抚摸上颈间的海棠璎珞,她在紧张,长离虽是孤魂野鬼,但在自己身边也待了许久,孟顽早就将他当做是珍之重之的人。
她不想被李翊讨厌,如果他不喜欢,那她以后就偷偷躲起来哭,不让他再瞧见便好。
“我为何要嫌弃你,我只是心疼你小小年纪便受了如此多的苦。”
“在我身边你大可肆意妄为,凡事皆有我。”
不过几句话,落在孟顽耳中犹如千钧,从未有人如此直白站在她这边。
回府后她走的每一步都小小翼翼,不敢表露真实的自己,她学着其他小娘子的模样,生怕丢了阿耶兄长的脸面。
可即便如此他们也对她视若无睹。
“多谢。”孟顽嘴角勾起一抹笑,小声又快速的说道。
她本以为李翊是听不到的,不成想他耳聪目明被听了个正着。
李翊心中好笑,往日与她斗嘴时声音比谁都大,今日倒腼腆起来。
“如此轻飘飘的一句是否太没诚意了些。”
孟顽灵机一动,“我为你多烧一些纸钱如何?”
李翊额角一跳,冷冷道:“不必。”
后又长叹一口气,他长孟顽许多年岁,多纵着她几分也是应当的,加之她今日难过,便不与她计较了。
“讲讲今日又为何哭?我替你出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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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孟顽擦了擦……
孟顽擦了擦未干的眼泪,有些羞耻的小声说:“想我阿娘了。”
“这璎珞是我阿娘留给我唯一的东西。”
李翊虽偶尔冷淡,但孟顽却能感受到他一直在认真注视着她,许多无法和别人说的话她却可以自然的说给他听。
要说起来说起来孟顽被赶来青州也是因为这璎珞。
那日是孟怡的生辰宴,府中格外热闹,小小的孟顽趁着下人都去前头凑热闹的时候偷溜出了瑶瑟院。
自小被困在瑶瑟院,除了阿娘沈湘君之外只有孟晖会偷偷探望,她也从未见过别的人包括她的阿耶,那是孟顽出生以来第一次离开瑶瑟园,小小的她对外面的一切都好奇极了。
那时她以为孟晖是自己的阿兄,遇到孟怡后她才知道孟?从来都不是她的阿兄。
小孟顽远远的便看到一众仆从拥着一个粉雕玉琢的小女童,她身着荆粉红圆领大襟对穿褙子下穿间色裙,头戴白玉牡丹花簪,
阳光下玉簪发出莹莹光芒,一看便知其价值不菲,小女童如同观音座下的仙童一般,让孟顽生生看痴了。
许是她的视线太过灼热,让孟怡注意到了她,娇纵的小女娃带着一众仆从走到孟顽身前,用手掩住口鼻,嫌恶之色溢于言表,问:“哪来的小乞丐?”
小孟顽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的穿着,她长得慢一件衣服穿了多年,早就被洗得发白,虽算不上华贵但也整洁,与乞丐根本就搭不上边,孟顽小眉头紧紧皱起,出声反驳:“我才不是小乞丐!”
孟怡的侍女见小孟顽还敢顶嘴,直接命人上前将孟顽给按住,挣扎间孟顽戴在颈间璎珞便露了出来。
挣扎之声不断传来,吵的人头疼,孟怡嫌恶的扫了一眼在地上不停挣扎的孟顽,这一眼让她看到了孟顽露出的璎珞,她的视线在璎珞上停留许久。
纵然自小见惯了各种珠宝首饰,但这粉色的翡翠她也甚少见到,上前几步,在孟顽身前站定,隔着帕子拿起璎珞,仔细端详,后又高声说道:“原来真的不是乞丐,而是一个小偷!”
“这人偷了我的璎珞,给我拖出去发卖了。”
此话一出便有丫鬟婆子走上前来,想要从小孟顽的颈间拿走璎珞,见来人要拿走她的璎珞,孟顽也不知哪来的力气,一个用力甩开了桎梏,紧紧护住璎珞。
“这是我阿娘的,不是我偷的!”
“你一个乞丐怎会有如此贵重的东西,定是偷来的!”孟怡言之凿凿,认定孟顽就是小偷,一个眼神扫过,丫鬟婆子再次围住孟顽。
揪住孟顽颈间的海棠璎珞,狠狠一拽便拽断了璎珞,圆润的小玉珠散落一地,唯有雕刻成海棠的粉翡被稳稳交到孟怡手中。
“你胡说!别碰我!”孟顽人小力气也小,刚刚可以挣脱也不过是趁她们没有防备,现在她被人死死的按在地上,只能眼睁睁的看着阿娘的遗物被人拿走。
那人恭敬的将璎珞递到孟怡面前,明明璎珞一直被孟顽贴身佩戴一尘不染,但孟怡嫌脏隔着一块帕子才肯用手拿起。
“还给我,这是阿娘留给我的!”孟顽胸口剧烈的起伏,如同一只暴怒的小兽,恶狠狠的瞪着孟怡。
“把嘴给我堵上!”孟怡手指向孟顽。
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走上前来,用力捏住孟顽的下巴,强迫她抬起头来,孟顽一转头咬住了那婆子的手,血腥之气瞬间蔓延到整个鼻腔。
那婆子一个吃痛便松开了孟顽,捂着被咬伤的手腕慌忙躲闪,混乱间竟将一名婢子推倒在假山上,磕破了脑袋,鲜血瞬间染红了岩石。
众人一看竟然见了血,心中俱是一慌,手中的力气也松了几分,孟顽便趁机从地上爬了起来。
眼见这些丫鬟婆子竟然按不住孟顽一个小娃娃,还在她生辰之日见了血,孟怡心中烦躁不已,却也怕事情被闹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