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这璎珞她今日怕是得不到了,她都得不到的东西这小乞丐怎配拥有,孟怡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着孟顽的面高高举起手中璎珞,又狠狠的将它掷于地上。
  “情急之下我便动手推倒了她,你说我做错了吗?”
  孟顽眼中蒙上一层水雾,让人看不到她眼底的委屈、愤怒只能看到她倔强的神情,瓷白的脸上还带着几分病弱,双唇紧抿,一张脸绷得紧紧的。
  纤细的手指不断抚摸着璎珞的破损之处,这里原本很是锋利,如今早已被她抚摸的细腻光滑。
  “你很勇敢,小小年纪便知道保护自己的阿娘。”李翊的声音不带丝毫起伏却安抚了孟顽不安的内心。
  这件事一直都压在她的心头,那夜阿耶憎恶的眼神,阿兄懦弱躲闪都如梦魇般时常浮现在孟顽眼前。
  “嗯,我无错!”孟顽眼中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般滑落,她毫无章法的胡乱抹了一把,白皙的小脸瞬间浮现红痕。
  铜镜将孟顽的动作清清楚楚的落进李翊眼中,他竟有些烦躁,如果他现在可以回到自己的身体便好了,也不用只有凭借铜镜才能看清孟顽的模样,甚至是......
  亲手为她擦拭眼泪。
  李翊决定明日便去上清宫问问那云徽子此事何解,想到那老道当日的神情,此事他多半早已算到。
  梵呗穿廊,檀香袅袅,邙山翠云峰之上,紫微垣星所踞处,便是上清宫,其地势高俊,可以俯瞰整个洛阳,大雍以道教御国,佛教虽昌盛多年但也不如道教地位超然。
  廊下一童子捧着《南华经》战战兢兢候着,今日一大早便有一队铁骑围住上清宫。
  未着铠甲却也能让人感受到肃杀之气,为首之人渊亭岳池,鼻若悬胆、目若朗星身后的骑兵在他的衬托之下也黯然失色。
  近日来露水重,一路疾驰而来黑发与外衣已被沾湿,隐隐透出衣袍下遒劲有力的臂膀,这非但丝毫不曾减损李翊的半分威仪,反而让他多了几分风流落拓。
  “何人在此纵马,此乃修行之地,你怎可放肆!”
  忽视身后小道士的呼喊声,李翊骑马一路直入上清宫。
  崔真紧随其后,将马横在那不知天高地厚小道士面前,拦住了他的去路。
  “道长且慢!圣人在此,还不快些让云徽子出来接驾。”
  小道士愣愣看着眼前骑在马上之人,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方才那人竟是圣人。
  他定是日日诵经诵傻了,敢在上清宫骑马直入普天之下除了圣人怕是寻不到第二个人了。
  可惜他没时间想这么多,手忙脚乱的去寻云徽子。
  也就有了方才这一幕。
  他年岁最小,不知发生了何事,本是按师傅吩咐,为云徽子送来新超写完的经文,可却被人拦在门外,与冯士弘大眼瞪小眼。
  屋内李翊与云徽子相对而坐,继续下着那盘三月前被人打断的那盘棋。
  “圣人心境已与之前不同,这盘棋也没有继续下去的必要了。”云徽子捋了捋雪白的胡须,慢悠悠的说道。
  “心境或许不同,但棋还是那盘棋。”
  两人你一言我语的打哑谜,虽不说破但都知晓对方何意,云徽子修道多年早已超脱世事,二人你来我往。
  “如此可见,这局棋与圣人有缘。”
  李翊眉头微蹙,他们道教惯是打太极的高手,凡事皆用一个缘字便可搪塞过去。
  若是以往,他或许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今日李翊并不打算轻轻揭过此事。
  “那这局与道长可否有缘?”李翊落下一字,微微后仰靠在凭板上,悠闲的看向云徽子。
  “世间万物皆逃不过一个缘。”
  “哦,如此何解?”李翊反问道。
  “缘起缘灭,自有时,圣人又怎知这不是你所求?”
  话落,李翊猛地站起身来,他起身的动作将棋盘带落,黑白棋子混在一起,纠缠不休纷纷落在地面上,发出巨大的声响。
  “好你个老神棍!说来说去都用一个缘字敷衍朕!”
  见李翊发怒,云徽子也不惧,反而慢悠悠的将棋子一一捡了起来,刚将最后一枚棋子放好,外头忽然起了一阵大风,早已凋零的树干被吹得摇晃不停。
  二人同时望向窗外的枯枝,许久后李翊像是想通一般,大笑出声,随后扬长而去。
  “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1。”李翊走后,云徽子负手看向窗外悠悠说道。
  正如云徽子所说,李翊的心境确实已经不同,起初他为找出刺杀的主谋隐忍不发,审视周遭所有实物,不曾有过感情用事,而今却不同.......
  他已经有了私心。
  见李翊从内走出,崔真立刻迎了上去,那模样比冯士弘还要殷勤上三分,“是何事让圣人如此烦闷?不如说出来也好让臣为您排忧解难!”
  李翊岂会不知崔真如此殷勤是为何,侧身看向崔真,直将崔真看的心底发毛,才冷冷说道:“看来你的差事都做完了?”
  崔真立刻打起了哈哈,圣人明显是嫌他太闲了,他可不想往身上揽差事,他还等着早些回府陪娘子呢!
  只可惜李翊不懂与妻子花前月下的好,想到这崔真不免有些可怜李翊,九五之尊又如何还不是孤家寡人一个,他有娘子的人不和没没娘子的人计较。
  这般想着崔真心中好受了许多,悄悄觑了一眼李翊,也不知何人能让他这棵铁树开花。
  看着崔真的神情,李翊就知晓他定是在胡思乱想,看来还是太闲了,刚巧他有份差事要交给他。
  招了招手示意崔真附耳过来,李翊在他耳畔低声说什么,就瞧着崔真不可置信的瞪大双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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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出自禅宗六祖慧能的《坛经》
  第16章 第16章 ……
  第16章
  一早孟顽便被杨氏派人唤到正院,几日前杨氏染了风寒,便免了每日的晨昏定省,今日怎地想起唤她去,虽心中不解但她并未表现出来,乖巧的跟随婢女一同去往正院。
  孟珈没有旁的妾室,府中除去孟老夫人外杨氏一人独大,孟顽就算心中不愿也不能明目张胆的表现出来。
  近日来天气愈发寒冷,将孟顽的脸刮得生疼,她低了低头,躲开刺骨的寒风,精巧的小脸深深埋进狐狸毛制成的披领中,雪白的毛发衬得小脸越发出色,虽只露出一双灵动澄澈的双眼在外,但仍让人见之忘俗。
  自从病过一场后瑶瑟院中的地龙就不曾断过,起初孟顽还曾担心日日如此这些碳火怕是撑不过几日,可不曾想接连月余碳火都不曾见底。
  让孟顽越发不解,可问了绿烟和云苓二人都说是老夫人派人送来的,次数多了她便也信了几分,毕竟府中关心她的除了老夫人,怕是找不出第二个人。
  这样一礼孟顽便愈发的畏寒,从温暖如春的瑶瑟院走出来不过片刻,她就觉得手脚发凉。
  原来这就是由奢入俭难,不过短短一月,她竟然难以适应,也不知从前的十余年她是如何熬过来的。
  孟顽在心中幽幽叹了一口气。
  云苓是从大内出来的人,于察言观色这一道最是擅长,很快注意到孟顽的畏寒,她悄悄加快步伐,换到孟顽右侧行走,替她挡住这冷冽的寒风。
  没了这寒风,孟顽好受多了,她悄声对着云苓道了声谢。
  甫一进蒹葭院,孟顽便察觉出今日蒹葭院很是不同,婢女们比平日更加规矩,见了她也不像往日那般轻蔑,反而恭敬的朝她行礼,这也让孟顽心中诧异之余,也更加谨慎。
  好在今日带的是云苓,她一向稳重,今日若有变故应当也能从容几分。
  婢女从内拨开兽皮制成的门帘,将孟顽迎了进来,“娘子来了!”
  眉头微微一蹙,孟顽侧头多瞧了这婢女一眼,还不等她想出今日这蒹葭院有何不同,便听见杨氏在里头,热切的唤她快些进去。
  蒹葭院的人今日是没睡醒么?莫不是将她当成了孟怡,一个个的怎地如此殷勤。
  心中思绪万千,可孟顽面上却不显,应了一声便朝内走去。
  真正到了蒹葭院的正堂,孟顽才发现今日有客在此,难怪杨氏换了一副面孔,有外人在此,她还是那温婉贵气的孟家主母。
  “阿顽来了,快些来见过你郑家姨母和兄长。”杨氏笑容满面朝着孟顽招手,若是让外人瞧见了还真以为二人是亲母女呢!
  郑家?
  不知为何孟顽突然想到那日在寿安长公主府上遇到的郑持盈,心中有股不好的预感。
  孟顽先是向杨氏行了一礼,才转头朝着杨氏身侧的人望去,与杨氏的温柔婉约不同,郑夫人神情端庄,面容严肃,虽容色不俗,但周身气势沉稳内敛,便也让人忽视掉她出色的容貌。
  郑夫人卢氏正襟危坐,在孟顽打量她的时候,她同样在打量孟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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