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在那吃人不吐骨头的村中摸爬滚打多年,她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什么腥风血雨没闯过。
  不狠,就只能被别人啃得骨头都不剩。
  还好,她早已做好了狠下去的准备。
  白挽眼底闪过一丝绝情,若是程慎之还要推拒,她便不得不依附于慕达莎了。
  本以为宁鸾那个温吞天真的性子,收拾起来根本不在话下。
  谁知道,竟是人算不如天算。
  她精心制作的糕点,她反复练习的姿态,她设想好的每一步,竟全被那老管家拦了个正着!
  不仅没能去书房,还让她将糕点送去给王妃!
  当时见招拆招,白挽眼珠一转,顺水推舟接了差事。之前在程慎之面前碰过钉子,既然宁鸾是个好说话的,不如求了宁鸾做主。
  堂堂王妃,本就该给王爷纳妾娶妻,更何况他们成婚这么多年,宁王妃都未曾给程慎之诞下一儿半女,本就失了妾妃之德。
  程慎之在外征战三年有余,那是她宁鸾没福气,横竖都是肚子不争气。
  白挽那时越想越得意,只觉宁鸾德行有失,不堪一击。只要到时候以“王府子嗣”为由头,再搬出王爷救命恩人女儿的身份,想来就算宁鸾万般不愿为王爷娶妻纳妾,也该识相将她迎入府中。
  再者,横竖有恩情在身,程慎之必不会当众给她难堪。
  到那时,她白挽便是府中堂堂正正的妻妾,甚至稍动心思,何愁等不到与宁鸾平起平坐?
  白挽算盘打得飞快,仿佛已经看见自己身着嫁衣的模样。
  可谁能料到,那个看似温软可欺的宁鸾,竟将她逼至如此狼狈的境地!
  宁鸾盯住她的那一瞬间,白挽连呼吸都几乎停滞。
  那眼神像是一匹蛰伏已久的狼,在满月之夜,紧盯着猎物,眼中发出冷然的红光。
  白挽的喉咙仿佛都被扼住,连冲到嘴边的辩解,都凝滞在宁鸾摄人的威势之下。
  思及至此,白挽打了个冷战。
  指甲狠狠掐进掌心,疼痛让她从仇恨中回神。
  她长舒一口气,缓缓起身走至窗前,夜晚的风带着几分凉意,拂在她面无表情的脸庞上。
  指尖抚过镶嵌在匕首上的光滑猫眼,白挽下定了决心。
  她朱唇轻启,溢出一段奇异的哨音,这正是那日慕达莎教她的传信密语。
  不过多时,一只纯白的信鸽振翅而来,悄然停在窗台上,猩红如血的眼睛里,折射出诡异的光。
  ……
  翌日,下朝时分。
  程慎之刚迈出金銮殿,便被一道魁梧身影横挡在前。
  程慎之眉头微皱,前几日的庆生宴上,这时鸿小将军还怕他怕到不行,见了他就像老鼠见了猫,恨不得远远绕路走,今日倒是敢当众拦人了。
  “时鸿将军,有何要事?”程慎之语气平淡。
  时鸿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像个小媳妇般扭捏了半晌,才开口问道:
  “镇南王爷,我……我想问,王妃她是否还有兄弟或是姐妹?”
  程慎之打量了他雄伟的身型,一时间不知道这话因何而起。
  “末将绝无冒犯之意!”时鸿话一出口,自知失言,忙解释道:“只是之前看见王妃,就觉得她特别面善,眉眼姿态间,像极了末将的旧识。”
  “可是我寻遍京州,也联系不上他。”时鸿垂下眼睫,长叹了一口气。“甚至我还冒昧拜访了丞相府,可直到见了宁大公子,才知道自己错认了人。”
  程慎之眸色骤冷。
  时鸿恍若未觉,他喉结滚动,声如蚊呐,嘀咕道:“可王妃和林公子,当真有几分神似……”
  见程慎之脸色愈发阴沉,时鸿急得声音打颤,“您可千万别误会!我……我对王妃没有半点觊觎之心!京州谁不知道您同王妃举案齐眉,伉俪情深!末将实在是走投无路了,这才……”
  “并无。”程慎之打断了他的话头,一身朝服略过时鸿衣袍。
  时鸿还未反应过来,呆立在原地。
  “啊?没有……当真没有?”
  程慎之已然走远。
  “哎——王爷且留步,末将还有一事相求!”
  四周下朝的同僚们频频侧目,好奇地打量着他们。
  程慎之大袖一挥,装作没听到,更加大步流星地朝着宫外走去,腰间玉佩在风中撞出凌乱的声响,像是时鸿在原地心碎的声音。
  ……
  刚回到王府,踏入书房的程慎之,还未喝上一口热茶,管家王叔便捧着帖子匆匆呈上。
  本以为可以落得清闲的程慎之:……
  “将军府送来的?”他揉着眉心,身上还穿着上朝用的锦缎官袍。
  细细读过之后,程慎之抬脚出了书房。
  “望春楼的拍卖会?”宁鸾倚在窗边贵妃榻上,闻言从《山海经》中抬起眼,表情诧异地望向程慎之。
  程慎之将请帖递去,“时鸿那小将军送来的,说是今夜望春楼珍宝阁中的拍卖会难得,他特订了位置,邀请你我二人同往。”
  宁鸾打量着请帖,信笺纸上墨迹犹新,是时鸿略显仓促的笔迹。
  纸后附着两张望春楼拍卖行的通行证,做工精致无比,用银线做了缠枝花纹包边,中间写明拍卖会的地点和时间。
  “慎之可要去?”
  宁鸾手拿请帖,抬头看向程慎之。
  程慎之颔首,“去,据说这是近年来京州最大的拍卖会,去看看也是好的。”
  他略微一顿,指腹无意识摩擦着腰间玉佩,“我还在寻一样东西,去撞撞运气吧。”
  宁鸾瞟了一眼玉佩,笑着起身,“那我更是要去了,前几日才新得的孔雀纹绣袍,正愁没地方穿呢。”
  程慎之望着她翻找衣物的欢腾背影,心中泛出几丝苦涩的甜蜜。
  当年如果没有那些阴差阳错,或许他们也像正常夫妇一般,温馨而平淡地度过日日夜夜。
  可这世上,终究没有如果。
  第19章 镜花水月 他的心里,只有林公子为他营……
  夜幕降临,望春楼早早点起了六角铃灯,鎏金灯罩在微风中轻旋,缓解了些许夏日的燥热。
  “台阶。”
  程慎之虚扶着宁鸾的手腕下了马车。
  出征三载,他忍不住望向四周,京州坊市中早已换了景致。
  曾经灰墙黛瓦的低落房屋,如今立起数座描金飞檐的楼阁,其中,以眼前的望春楼最盛。
  “王爷!你们可算到了!”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时鸿从望春楼正门大步跨出,他卸了早上那身制式玄甲,套了一身张扬的赤色劲装,腰间悬挂着一把精干的剑。
  宁鸾一眼看去,正是当日望春楼所出的那把玄烈剑,配上了朱红色的剑穗,煞是惹眼。
  时鸿同样也在打量着他们。
  只见程慎之身着玄色宽袖长袍,袖边领口处缀着银丝祥云图样,在夜色中反射出丝丝流光。
  宁鸾并肩站在程慎之身侧,一身孔雀蓝织锦长裙宛若碧波荡漾,贴身的剪裁包裹出姣好的身段。一张小脸从交织领口漏出来,五官大气明媚。她耳尖缀着水滴形的翡翠耳坠,随着步伐轻轻摇晃,识货之人一眼便知价值连城。
  与简约耳坠相对的,是头上略显复杂的坠仙髻,以三支点翠金簪固定,雍容大气。
  时鸿喉结不明显地滚动,脑中划过暗室中碧玉晴雪剑的样式。
  “不长记性!”时鸿突然一巴掌拍在自己头上,顿时收敛了心思。
  不顾旁人异样眼光,时鸿赶在程慎之冷刀子般的眼神落下前,指引着二人穿过悬挂蓝底金匾的大门,嘴中絮叨着:
  “拍卖会在六楼珍宝阁,展品应该已经送到了,现在上去还能提前看看……”
  程慎之面色不悦,扭头看向宁鸾。却见宁鸾笑意盈盈,像是满心好奇般上下打量着这望春楼,压根没有注意到时鸿的目光。
  心中暗自叹了一口气,程慎之仰头望向大厅,只见楼内流光溢彩,雕梁画栋。
  虽已是夜幕将至,飞天鎏金灯将楼内照得亮如白昼,层层墨绿色帷幕将大厅分隔开来,穿着统一的侍从训练有素。
  “不知王爷王妃可曾来过这望春楼?”时鸿咧嘴一笑,抬手向他们介绍着。
  “这一楼是大厅,往日里做饮茶会客之用,楼上每层风格用处各有不同。”
  跟随着时鸿的步伐,三人一同走向侧面的雕花旋转楼梯,向着六楼走去。
  “时将军常来此处?”程慎之指尖抚过朱漆护栏,楼梯间隙中,可见帷幕后隐约的人影。
  时鸿爽朗一笑,脸上泛起可疑的羞涩。
  “之前在此结识了一位公子,甚是投缘,我还是第一次见气势如剑之人,便总想来望春楼碰碰运气。”
  宁鸾捂嘴轻笑,好奇问道:“时厉东大将军不会介意吗?听说他最厌恶这些风月场所。”
  “王妃,这您就有所不知了!”时鸿摆手,脸上闪过兴奋的光,“我原先也以为,这望春楼是风月快活之地。可拜访次数多了,才知道这望春楼里另有文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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